在很多年以后,回想起幼年时不顾一切扑到河里将我救上来的少年时,我已经没有更多关于他的记忆。时光推搡着被侵蚀的童年,在我义无反顾向前的生命里留下了一串不能被守望的足迹。
我每天重复着相同的生活轨迹,放学后到家,拿出钥匙打开房门。铁质的钥匙在钥匙孔里一扭,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我叫纪青念,是个很拗口的名字。我最满意的就是我爸给我取的这个名字,虽然他并没有给我一个温馨的家庭。
马文娟是我的后母,我叫她的时候一直不带称谓,她有一个儿子,她很疼他。
我就像电视剧里、小说里出现的重组家庭惯有的角色,一定不被后母喜欢,我也懒得被她喜欢。
“弟弟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马文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织着给她宝贝儿子的毛衣。
“我不知道。”我放下书包,走进厨房,掀开锅盖,裏面只留了一份丰盛的晚餐,不用想也知道那是给她儿子纪明的,“他放学比我早,我今天还留校值日了,他应该比我早到家。”
马文娟放下手里的毛线团,走到窗户边看了看外面暗下来的天色,说道:“这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我将课本和作业拿出来,在餐桌上演算着数学题。马文娟走过来,催促着我:“你赶紧出去找找弟弟,我要给你爸做晚饭,没时间。”
我放下手里的笔,思考了一会儿,抬头说道:“我今天作业很多,他那么大个人了,丢不了,顶多是在外面玩,还没回来。”
“你说什么呢?”马文娟歪着脑袋看着我,眼神里全是不解,“多大不也还是你弟弟?你这个做姐姐的,难道就不应该关心一下弟弟?我看啊,不是一个妈生的你就不上心,是吧?”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样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马文娟是现实生活中不可多得的好演员。
我说:“没有,我只是觉得他自有分寸,您不至于还把他当成一颗珍珠捧在手心。”
“他是我生的,我能不把它当成珍珠捧在手心吗?”马文娟白了我一眼,加重了语气,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然后掏出手机给纪明打电话,打了两次都没有人接。
马文娟将手机放到我面前,指着屏幕说:“你看看,看看!不接电话,要是在外面被欺负了,遇到坏人了怎么办?你说啊。”
我默不作声。
马文娟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看着我直摇头,叹气:“真不知道你这个姐姐是怎么当的!”
我冷笑一声,将手指插|进头发里按着脑袋,说道:“每次你儿子出点儿什么事,就是我这个姐姐的不是,有好的地方,你怎么没想到我是你儿子的姐姐?”
“你说什么?”马文娟尖着嗓子问我。
“这种话你应该不想听第二遍。”我不甘示弱地看着她。
马文娟瞪大了眼睛,沉默了10秒钟,然后就像炸了毛的狮子一样,对我大发雷霆:“纪青念,你是怎么念书的?有你这样顶撞长辈的吗?说你两句你还不开心了?你有什么资格不开心?你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我在提供?让你去找一下弟弟,还变成我亏待你了?”
我不想还击,马文娟身后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我瞥向门口,纪大海提着公文包,一进门就换鞋子,还用手指挤按着睛明穴。
马文娟见纪大海回来了,立马走过去告状:“大海,你回来得正好,你不知道你这女儿有多气人!我只是叫她出去找一下纪明,她就觉得我偏爱纪明,那纪明是我的儿子啊,我不担心谁担心?这丫头真是气死我了!”
我见纪大海一脸疲惫的模样,忙出口阻拦:“马文娟,你没搞错吧?”
“你看看!”马文娟像抓住了我的小辫子似的,指着我的方向,“没大没小!”
“行了。”纪大海解开领带,将西装外套放在沙发上,捏着眉心,“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不知道回家的路。”
“什么不知道回家的路?”马文娟来劲了,“你们父女俩是不是一个鼻孔出气?你们都不管我的儿子,是吧?大海,纪明不是你亲生的,你就不担心吗?”
纪大海一口气从鼻腔里送出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担心!担心你就出去看看,多大点儿事,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烦不烦?”
一听纪大海说这话,马文娟立马抹了一把眼泪,抱怨道:“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我拉扯这两个孩子容易吗?你就向着你的女儿,你什么时候关心过纪明的学习和身体啊?我这要给你们做晚饭,哪有时间出去找他?让小念出去一趟,还在这裏讨价还价。”
“够了!”纪大海低吼了一声,看来心情不太好,“工作时被上司骂,回来还要听你们絮絮叨叨,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安静!安静!”马文娟不依不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忍不住要跟热锅抗衡一样,“纪大海,纪明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是你这个做爸爸的失职!”
“我出去找!”我从椅子上跳起来,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我实在不想看到这种司空见惯的家庭战争。
我关上门之后,裏面还隐隐约约传来争吵声。他们两个,我一个也不想安慰,一个也不想搭理,这种日子过得真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