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悄然而至,京城上下班时间交通顿时瘫痪。
董悠然站在安慧桥北的公共汽车站,已经等了40分钟,还没有一辆公共汽车进站。车站上聚满了黑压压的等车的人,足足有一二百。照这种情况,就算一会儿来车,自己肯定也挤不上去。看着马路上缓慢爬行的黄色面的,董悠然想招手去拦。
面的虽然比夏利便宜,但是从这儿打车到地铁,也要10块钱。
10块钱可以坐20次地铁。想了想还是算了,自己马上就下岗了,还是省点儿钱吧。又过了20分钟,当她下决心打车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时候别说是面的就连夏利也已经没有了。现在路面上就算是几个人想拼着打一辆,都没有空车了。
原来这就是生活,你可以迟疑,然而当你想明白了,机会早就离你而去了。
董悠然深深吸了口气,沿着白雪茫茫的大路向南走去。要是一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刚刚就应该走着,一个小时怎么也走到车站了。
一边走,一边想,觉得脑子木木的。
自己是怎样离开的会议室,怎么走出的办公区,她仿佛都记不清了。思绪混沌地走了好几站地,当她走过安贞桥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江苏大厦旁边小胡同里那个亮着灯的指路牌,忽然让她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于是沿着牌子的指引,她再一次来到了这儿,“丑鸟酒吧”。
为什么不叫丑小鸭酒吧或者是灰姑娘酒吧?
上次没有仔细看,这一次则看得格外清楚。这间酒吧是一个废弃的防空洞改建而成的,下面的空间很大,被木制隔断分割成风格各异的九个厅房,设有两处吧台,各处饰品都是从民间搜集的民俗物,墙壁上还有有凸出的柿子椒、苦瓜、菜花等蔬菜模型。这儿的老板应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搜集了各地的民俗古物,有壶具、花瓶、老式留声机等,把整间酒吧装饰得古朴、别致。酒吧内的音响应该也是由老板自己设计的形状奇特的造型。
酒吧过道两侧有留言板,很多人用签字笔在这儿留下手迹。有写歌词的,有写某某到此一游的,而更多的只是一个签名,然而在这其中居然夹杂着一句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董悠然轻轻地抚着那行字,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容,这是谁写的呢?倒真应了自己现在的心情,山重水复疑无路倒是真的,而那又一村在哪儿呢?
坐在摇摇晃晃的木制吊椅上,要了一碗乌冬面。不知是被面条的热气所熏,还是情绪到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后来,她要了一杯酒,浅斟慢饮,心事无限。
恍惚中,一个身影坐在她的对面:“还记得我们是怎样成为朋友的吗?”
“雨珊!”董悠然睁大眼睛望着她:“我喝醉了?是你吗?”
“当然是我了!”唐雨珊叹了口气,搀起摇摇欲坠的董悠然,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吧台后面闪过那个高大而英俊的他,从另外一侧伸手扶住了董悠然。
“你在这儿?为什么还打电话叫我来?”唐雨珊凝视着他的眼睛。
“她自尊心太强,这个时候是不会接受我的帮助的!”沈皓耸了耸肩,事实上今天下午发生在公司的事情早就传开了。董悠然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就悄悄跟在她的身后,好几次他都想走到她面前开导、劝慰一番,可是她脸上那份与年龄毫不相衬的苦涩与孤寂让他止步了。他想起了唐雨珊在前天晚上对他的警告。就在这间酒吧里,当董悠然离开之后,她首先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对他的好感,然后又以董悠然好朋友的身份郑重其事地警告他,如果不能全心全意地待她,就请闪到一边去。
“你错了,如果是单纯的帮助,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好意,她会接受的!”唐雨珊闪烁着漂亮的大眼睛,说出来的话如同一个哲学家。
沈皓帮她打了一个车,一起将董悠然送回了家。
“你一定诧异,她怎么住在这儿?”唐雨珊审视的目光追寻着沈皓,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
“没什么好奇怪的!”沈皓从进入这座破旧的简易楼起,就三缄其口、沉默不语。唐雨珊从董悠然的包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把她扶在床上。
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董悠然。
董悠然喝醉以后的样子比清醒的时候好,这是沈皓的感觉。因为醉了的她,不吵不闹,只是一直在笑。她笑起来既如同晶莹的水晶,坚韧而纯真;又如同初雪似薄雾,她的样子属于那种第一眼望去,乏善可陈,平凡的如同邻家女孩一般,然而细细端详之后,你便会发现在她身上有一种寂寞梧桐深锁清秋的意境,那是一种微如春风般的让人永不厌烦的美。
素净的面容、淡定的神色间隐藏着一种不合于世俗的尖锐与执着,不经意间常常会流露出一种愤世嫉俗的高傲。而在她的骨子里似乎还有林妹妹的才气和稚子般率真的任性。
“从小到大,家里家外,我都是众人眼中的小公主。可是升入初中以后,没想到遇到了她。那时的她,简直就是丑小鸭一个,唱歌、跳舞什么艺术特长都没有。只是有一样,那就是成绩好。因为有她,我第一次有了挫败感。”唐雨珊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她帮董悠然脱掉外衣和鞋子,从脸盆架上拿起脸盆走到楼道里的公共厨房接了水,转身回到屋内,从暖壶里倒了一些热水进去,浸湿毛巾以后拧至半干给董悠然擦了把脸,又拉过一条被子帮她盖好。
安置妥当之后,唐雨珊回头看着沈皓:“走吧!”
沈皓的目光终于从董悠然脸上移开,对上唐雨珊:“她一个人,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