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几天选修课老师布置了本学期的第一篇文章,课后助教走到讲台上,写下自己的电子邮箱和实验室地址,说电子版或纸质版两种格式都能收取。说话的是一个个子不高、脸孔方正的男生。这门课极少布置上交的作业,所以大多数同学并未留心偶尔在台前帮忙调试电脑和投影仪的助教。
第一周上课时莫靖言见到邵声,便拜托他回去和同寝室的男生商量调换课程,说有他罩着自己比较安心,当时邵声也是满口答应。今天上课之前,莫靖言还有些紧张,唯恐他还记得自己上次的窘迫不安,以此来取笑自己。但一堂课他都没有出现,在下课时,台上的助教已经换了一张陌生的脸孔。
课后有三五名同学围着助教,问了一些关于文章内容和格式的问题,莫靖言走到最后,稍稍迟疑,忍不住问道:“那个,这门课的助教换人了么?”
“哦,没,我和少爷又调回来了。”师兄推了推眼镜,“你是莫小妹吧。”
“啊,是……”
“我知道你是昭阳女朋友,看到过你俩几次。”师兄笑了笑,“少爷也嘱咐了,说你也在班上,让我关照一下。”
“我以为你们俩对掉课程了呢。”莫靖言说完之后有些紧张,只怕对方觉得自己问话突兀。
“开学那两周生病了,少爷替我来的。后来他就嚷说自己头两周带了两门课,所以之后要挑轻松的这门。不过这两天他又要求换回来了,最近带本科生出野外了。”师兄挑了挑眉,神秘地笑了笑,“这可是笼络低年级师妹的最好机会,我就让给他这个光棍啦。”
“呵,大家说的还真对,防火防盗防师兄。”莫靖言应和着说了句玩笑话,客气地笑了笑。
经过攀岩队几位骨干的商议,楚羚将接替傅昭阳成为新一任队长。这一个月算是过渡期,训练等各类活动都由楚羚安排策划,傅昭阳负责审查把关。如此一来两个人常常需要讨论商议,相处的时间比以往更多。
几次训练结束,何仕冲洗得干干净净来找思睿,你侬我侬拉着手绕着学校转了两圈,看到莫靖言独自背着书包从图书馆或自习室回来。她和二人打招呼,微笑着问:“训练结束啦?”
何仕点点头。她也不再多问,只是笑笑走开。
思睿打抱不平,含沙射影对何仕抱怨道:“什么人啊,天天假公济私,霸着别人的男朋友。”
何仕略显尴尬,开解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的事儿咱们少插手。说好说坏都不合适。”
“合适合适,你还真是个‘合适’!”思睿瞪他,“你要是敢这样,我一脚踢你到太平洋去。”
何仕讨饶:“有您一个,就占去我除了睡觉和上厕所之外所有的时间了。就算有贼心有贼胆,我哪儿有时间啊?”
思睿啐他,又笑起来,两个人甜蜜地紧紧拥抱着。
莫靖言回到寝室,洗漱完毕仍不想换衣服,她站在窗旁看着楼下的小空场,期盼在两边路灯散射的暖黄光线中,会出现傅昭阳的身影。她不知自己是想念、牵挂,还是更想证明自己在对方心中的重要性。
思睿回到寝室,看到她站在窗前发呆,走上前趴在她肩上,轻声说:“放心,我会帮你看好傅队的。”
莫靖言笑出来:“他又不是小孩儿,走不丢。”
“你……就真的不担心不吃醋,心裏一点都不别扭?”思睿推了推她,“都是女生,装什么不在乎啊。”
但我大度与否,对事情的发展有什么影响呢?莫靖言低头,牵了牵嘴角,她拂了拂刘海,抬头淡淡一笑:“别扭有一点,不过没什么担心。你想,如果他们能在一起,我入学之前,他们也认识一年了。再说,那是他老师的女儿,就当小妹妹一样,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啊,你居然说出这么大度的话,太感人了……”思睿捧着心口,“其实我觉得傅队要担心才对,每天让你自己独来独往的,就不怕被别的男生盯上?哦,赵天博似乎在追这次文艺汇演的主持人呢,我前两天看到他啦。”
莫靖言对这个名字几乎都失去了记忆,听思睿提起,不禁笑了笑,旋即想到去年秋天多亏了赵天博对自己献殷勤,傅昭阳才有了些忧患意识。她踢他的车,大喊“妹你个大头鬼”;而他终于站到自己面前,说“我大概也容不得别的男生,像对待妹妹那么宠着你。”那时自己一阵懵懂,还在想是不是领会错了这句话的含义,便被他微笑着抱在怀里。这甜蜜的想起来会让人微笑的时刻,过了还不到一年,为什么想起来却已经如此遥远?
她明白一切道理,但并不能停止心中的憋闷,只是自己捂在心裏,不将小气嫉妒的一面流露出来。学会了在心裏藏事情,似乎是长大了一点点。但莫靖言不知道这样的成熟是否是一种进步。夜里仍然会跑步,路过岩壁时场内静悄悄的,她知道最近都不会见到邵声,望着高大陡峭的黑影,心中隐隐有些寂寞。
转眼又到了傅昭阳的生日。这一年他阴历和阳历生日相去不远,又刚刚拿到校级的一等奖学金,队里众人嚷着让他请客。傅昭阳问莫靖言是否要一同参加生日前夜的聚会,她想了想,找了个理由推脱了。队里的新队员她不认识,不太熟悉的老队员必然有人要追问她退队的原因。而熟悉的朋友里,思睿和何仕黏在一起时几乎自动屏蔽周围一切闲杂人等;左君最近很沉默,看到自己定然想起莫大,也不会多说几句话;大周一向话少,你说什么他大多都是憨憨一笑,回答“对啊”,“好啊”;能有许多话说的少爷,带着大二的本科生出野外,不知哪天才回来。
莫靖言心想,每一对儿情侣的感情模式大概都不相同,她和傅昭阳就不会那么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更何况本来是朋友之间开心的聚会,她不想去了之后看别人开怀畅饮,自己尴尬地坐在一旁,像个花瓶。
她的答话不咸不淡,傅昭阳有些担忧,牵着她的手,弯腰低头,和她额头相抵,轻声笑道:“你不会一个人回寝室去,独自生闷气吧?”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莫靖言抿了抿嘴,“我没事儿,真的。”
“那去食堂吃点好吃的,”傅昭阳把自己的饭卡塞到她手里,“周末我带你出去吃大餐。”
她嘻嘻一笑,“好啊,那我不如省着肚子,现在开始就不吃了。你早去早回,别喝太多。一定要早点回来哦。”她伸出小指,“拉鈎。就算已经熄灯了,也要在楼下喊我。”
傅昭阳揉了揉她的头发,微笑着点头。
傅昭阳傍晚时分在校门口和攀岩队的队友们集合。莫靖言也没在学校吃晚饭,骑着自行车,出侧门,过了三个红绿灯,来到两站地之外小商贩聚集的夜市。她买了煎饼果子和大杯的珍珠奶茶,喝得有一点点撑,回来时车后座上系了一蓝一白两只氢气球。天色将黑,她骑在夜幕降临的街道上,看天光一点点暗淡下去,澄净的宝蓝色覆满了天空。风吹起她的刘海,气球飘在身后,连日来低迷的心情也有些轻快起来。
莫靖言扯着两只气球回到寝室,一探头便引来梁雪宁的注视,笑着问她:“是傅队要过生日,还是你啊。”
“我有个创意!”莫莫喜滋滋坐在床上,“等昭阳哥回来给他个惊喜。”她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大开本教材大小,外面一层深蓝色云龙纸,系着银灰色的缎带。她拎着缎带找了找平衡,试着将气球下端的长线系上。
“这是做什么手工?”蒋遥也从上铺探头。
“试试看就知道!”莫靖言托着礼物站起来,转身对着床,双手一撤。“啪”的一声,礼物直直地落在床上。
“啊……失败了……”她失望地瘪瘪嘴。
“你想干吗?半空飘浮?”蒋遥乐不可支,“你学没学过物理啊!”
莫莫委屈,“学过啊,但我觉得氢气球还是挺能飞的。”说话之间,一支没系牢的气球飘了起来,贴在天花板上。
“唉,如果这让你的礼物飘起来,那卖好多好多氢气球的大叔岂不是骑着自行车就飞起来啦?”蒋遥伸长手臂捉住气球下面的长线,递还给她。
“至少也能缓解一下下降的趋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