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靖言吃过晚饭才出发返回学校。进了大门,看着路边各类讲座活动的展板横幅,身边经过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隐约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是一天多的时间,自己就从忐忑不安的小姑娘,变成了幸福甜蜜的小女人;在作业考试之外,开始考虑如何和另一个人共度后半生。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对这热闹的校园来说,不过才过了三十多个小时而已,一切如常。一时间,她心中有些恍惚,有些感慨。
她出发前告诉室友们和老同学去逛街,还要去对方的学校转转,此前她也曾住在高中同学寝室,所以一夜未归,大家也并未察觉有什么异样。思睿自然和何仕在一起,梁雪宁倚在床边看书,蒋遥上网挂着BBS,见她回来,也只是如平时一样,随口问了两句“晚上是否吃了饭”一类的话。
莫靖言一坐下来,脑海中邵声的表情动作便生动起来,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最初的语气,在脑海中回响着。心中的快乐越胀越满,她怕自己下一刻便笑出声音来,忙抓过一本散文集挡在面前,又把床帘拉上。她对着翻开的书页发呆,想邵声过两天就要出差,再一周才能回来。那岂不是有十来天见不到?之前许久不见也不觉得太难以忍受,但现在自己就如同犯了烟瘾,才分开一两个小时,就心神不宁、焦躁不安。
她翻出邵声过生日时买的十字绣,打算趁他出差时静心绣完,回来帮他缝在粉袋上。“省得他说什么‘你妈妈的手艺啊,真是不敢恭维’。”想到这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未来,莫靖言心中既有期盼,又隐隐一丝丝迷茫不安。幸福来得太快太急,蒙住了她的眼睛,现在才发现,有些需要面对的事,依然找不到妥善的解决方式。绣着绣着,便越发想念邵声,不知他现在在做些什么,是否也在惦念着自己。还是无事可做,又开始玩着贪吃蛇?
想到这儿,莫靖言忍不住笑了出来。
下午邵声建议给她买个手机,以后二人方便联络,他说:“好歹我也是拿过一两次奖学金的人,而且出差还有补助。你喜欢哪款?”
莫靖言想了想,觉得贸然拿个手机回去还是太招摇,便说先缓一下,正好大三暑期也要申请实习,同学里已经有人投了简历准备面试,到时候和大家一起买,不会显得过于突兀。她说:“回头我要个带贪吃蛇的。”
邵声不以为然,“那个有什么好玩的。”
“我昨天看你一直在玩啊。”
“……傻孩子,那不是因为你在?”他低声笑道,“漆黑一片的,我总得找点事做。省得满脑子都是你。”
梁雪宁听她笑得开心,不禁探头问:“你看的什么书?这么有趣。回头我也去借来看。”
莫靖言支吾了两句,搪塞过去。想起一日里和邵声的耳鬓厮磨,她不禁脸红心跳,但心中又甜丝丝的。
隔了两天,她终于按捺不住对邵声的挂念,拿了几次在外演出的补贴,买了一支手机,将知道的号码一一存进去,也将他的号码中规中矩存成“邵声”。之后立刻发了一条短信,写着:“青蛙,这是我的号码。”
邵声并未及时回复。莫靖言有些担忧,想他是不是每天都在路上奔波,过于辛苦;或者是要陪着考察团喝酒应酬。过了一日,又担心他是不是离开自己,就又开始情义两难犹豫不决。
第三天傍晚,忽然收到他几条消息:
“咦,你买了哪款?带贪吃蛇么?”
“我刚从矿山出来,那边信号不好。现在在高速上,好多隧道,信号时断时续,晚上打给你。”
“刚刚一段路边山势险峻,有许多适合攀爬的岩壁。同来的巴西人也酷爱攀岩,我们聊了一路。”
他隔一会儿便发一条消息过来,讲讲路上的见闻。莫靖言捧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几乎要把内容背诵下来。
她一直微笑着,隔一会儿还会笑出声,同寝的姐妹不禁面面相觑。梁雪宁说:“买个手机就这么开心?”
莫靖言连忙找了个借口:“哦,在说暑期实习的事儿,有个亲戚说能帮忙想办法呢。”
思睿拍了拍手:“好呀,能帮我们也问一声么?我的简历啊,都石沉大海了。”
莫靖言紧张,“呃,也是八字没一撇呢。我回头问问看哈。”
梁雪宁和杨思睿结伴去打开水,坐在电脑前的蒋遥转头轻咳一声,笑了笑,“喂,莫莫,你是和新欢在一起了吧?”
她大窘,“什、什么……”
蒋遥摇了摇头,“你早就不对劲,从你不和傅队复合就不对劲。你的心上人终于接受你了?我倒觉得,他开始时疏远你的做法是对的。”
莫靖言心虚,嗫嚅道:“谁说的啊?”
“我猜的,而且对方八成是咱们周围的人。”蒋遥顿了顿,“放心,我就是自己猜猜,不会和别人说的。只是,你的感情太明显太外露,千万收敛点。等成了大家眼里的热门事件,事态可就不是你自己能控制的了。”
莫靖言静下心来,琢磨着蒋遥的话,觉得她讲的十分有道理。她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想想和攀岩队有交集的几位朋友里,思睿是同一个寝室的,知道她和傅昭阳早就和平分手;左君通透明理,定然支持自己的决定;而方拓是邵声的徒弟,语气中早已流露出撮合二人的意思,只怕为二人高兴还来不及。至于其他人,如果祝福她和邵声固然好;如果有蜚短流长,她也不想费心解释。
只是,对于邵声,事情并不如此简单。
她在队里的时间毕竟不长,还仅仅是个新人。但邵声甫入大学便加入攀岩队,六七年的光景,和队友们一同训练一同比赛,与傅昭阳更是亲如兄弟。莫靖言不忍心让他为了自己,便将这么重要的一部分从生活中剥离,让昔日佩服他喜爱他的队友们,在他背后说三道四。她不禁暗想,要是昭阳哥快些找到新女朋友,这事情就好解决多了;否则最近还是低调一些好,反正少爷也要去巴西,等他回来最快也要一年之后,中间这段时间大可以慢慢过渡。
尽管心裏这样想着,但听邵声说即将返回北京,她还是压抑不住想要见到他的渴望,虽然还没到周末,但第二天恰好只有两节选修课,莫靖言借口亲戚家的孩子高考前要摸底考试,邀自己去辅导,吃过午饭便出了门。
蒋遥看她收拾洗漱用品,又对着镜子打理头发,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莫靖言遇到她的目光,脸上一红,嗫嚅着,“我怕吃了晚饭就太晚,回来不好坐车么。”
蒋遥忍不住笑出来:“自己当心点,事事要小心啊。”她一字一顿,怎么听都别有深意。
梁雪宁点头:“是啊是啊,别打|黑车。”
蒋遥大笑,莫靖言面红耳热,低着头夺门而逃。
邵声给了莫靖言一把备用钥匙,她到达公寓时邵声刚下飞机,算着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回来。她挽起袖子,拿抹布将房间里家具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摆在洗手间里,她也给邵声买了一支男士洗面乳,和自己的并排放着,一蓝一粉两只牙刷也是头挨着头,心中十分得意。
房间不大,邵声的物品也并不多,莫靖言很快就整理完。她翻出手机来,靠在床头,一条条看着他以前发来的短信。有些困倦了就侧身蜷着,看着眼前的景象,恍惚觉得邵声就在身后,下一刻就会伸出手来,将自己拥在怀里。
时钟滴滴答答走着,莫靖言因为期盼而略带紧张,她坐立不安,隔一会儿就跑到阳台上去看看。终于,在大院入口处出现了他高瘦挺拔的身影,拽着拉杆箱,一边走,一边仰头看向阳台。莫靖言忽然紧张起来,闪身缩回去,心砰砰急跳。她不知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姿态迎接他,也不知第一句要说些什么,不知怎样面对小别重逢,才算恰如其分。
她在门厅里绕着圈,便听到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邵声推门而入,看着她,神色也有些拘谨,“你来了很久了?”
“没,刚到。”她站在门旁,身体僵直,不知是否应该冲上前去,给邵声一个拥抱。她无时无刻不想念着和他亲昵相处的时光,但此刻他真的站在面前,自己的手脚反而不知要放在哪儿才好。
“哦。”他应了一声,将搭在胳膊上的西服递过去,“帮我挂一下吧,我换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