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我小时候也挺内向的,后来都是被我爸锻炼出来了。”楚羚抱着安安起身,引邵声走到隔壁的房间,推开门,一面墙被装上了岩板和岩点。
邵一川从大人们的空当挤过来,“哇哦,真棒!我能试试么?”
“当然可以。”傅昭阳笑,“回头让你爸爸也给你在家里装一个,他爬得可棒了。”
邵一川兴致勃勃要玩一会儿,邵声站在一旁给他做保护。楚羚倚在门旁,由衷感慨道:“川川还是挺有天赋的,男孩子从小学学这个挺好。但是安安,我没指望她爬得很好,当一个乐趣就可以,等她稍微大一些,我们还是希望她学一些文艺类的特长,比如乐器、舞蹈,那才像个小女孩的样子。”她回身看了看傅昭阳,微笑道,“而且这样看似温柔的姑娘,未必是不坚强的。”
傅昭阳揽过妻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安安看到邵一川玩得不亦乐乎,也扭着身体要从母亲怀中挣扎出来,嘟嚷着,“爬爬,一起爬爬。”
楚羚笑道:“这两个小家伙就交给我吧,你们兄弟俩坐下喝杯茶。哦,昭阳,帮我看着点厨房的高压锅,一会儿记得关火。”
傅昭阳取出茶具,泡上一壶铁观音,向杯中倒茶时他提着壶把的右手轻轻颤抖,邵声想要伸手接过来,他摆了摆左手,顺势扶住壶身。
“其实没什么大毛病。”傅昭阳微笑着将茶壶放下,“只是做不了太精细的活儿,平时也没什么大碍。”
邵声心有愧疚,“当年要不是我……”
“别再这么讲了。”傅昭阳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比谁都清楚,这件事发生后,谁心裏最难受。而且当初是我自己疏忽大意,怎么能怪别人?的确,有那么两三年,我像个小孩似的学说话、学走路,但我知道,你们心裏比我难熬。”他望向一同玩闹的两个幼童,“我听楚羚讲,川川的大名叫邵一川,是么?”
邵声沉默着点了点头。
傅昭阳低声叹息,“这名字,我也一直记得……莫莫她,知道么?”
邵声眼睛一热,“应该,是知道的。”
“我相信莫莫不会怪你,但她一定很难过。”傅昭阳缓缓说道,“这些年她始终对我们避而不见,我们也尊重她的选择,她应该有和过去无关的生活。如果她能幸福,那么是否愿意见我们,都没什么关系。方拓说她的舞蹈工作室经营得不错,也有个关系稳定的男朋友……”
邵声想起和小模特亲昵暧昧的黄骏,不觉蹙了蹙眉。
傅昭阳看他神色有变,继续说道:“当然,这些都是表象,她到底怎么想我们都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她有什么不开心,我们也没办法帮她彻底解开心结。我和楚羚也一直惦记着,过一段时间二十年队庆时莫大会回来,希望他知道的多一些……不过莫大似乎不知道你和莫莫的过去,所以他对于我康复后和楚羚在一起这事儿,一直有些耿耿于怀。”
“莫莫应该不会告诉任何人。”邵声心中感慨,“她大概想,就当我从来没有存在过。”
二人一时沉默,相对无言。邵声振奋精神,问道:“你见过老莫几次?他真的不打算回到金融圈了?”
“你知道他的个性,前两年他在华尔街已经做得很不错,金融危机时整个项目组被裁员,这些事他都不愿意提,我们见面时也没多问。那时他的签证也有问题,索性回国,四处登山攀岩,现在在阳朔开了一家小店,卖户外装备。听方拓说,只是个乐趣,也不指望着赚钱。”
邵声笑,“方拓这臭小子,倒是和谁都有来往。”
“是啊,他本来随船出海做远洋勘探,工作辛苦,薪酬不错,一年有大半年在海上,余下小半年在休假。不过后来也辞职了,去做户外网站的推广。”傅昭阳将攀岩队众人的下落一一道来,“何仕毕业后跟着思睿去了长沙工作,婚后生活太幸福了,在那么热的地方一年还长了三十斤。大周少言寡语,但现在坚持做学术的,只有我们两个,他去日本做了一年的访问学者,回来后在武汉教书。左君硕士毕业后留在上海一家金融公司工作。”他向前探身,“这些朋友,你也有八九年没有见过了吧。前段时间攀岩队的学生们筹备二十周年庆典,找到了历年来的许多素材,有些年代久远,就拿来找我分辨。我当时,好像一下就回到了十几年前。这次大家都会回来参加聚会,少爷你可是万万不能缺席啊。”
邵声点头,“时间定下来告诉我,我一定参加。”
“我还有另一个建议,”傅昭阳伸出右手来,他的五指合不紧,虚握了一个拳头,“虽然力量不如以前,但许多事我还能做得到。这两年我又开始攀岩了,水平没办法恢复到以前,但意识和经验还在。我一直有个愿望,再爬一次当时摔下来那条线。”他松开拳,手掌伸向邵声,“请你给我打保护,怎么样?”
“好。”邵声和他击掌,二人双手紧紧相握,“你准备好了,我随时奉陪!”
楚羚跪在地毯上哄着两个小娃娃玩闹,不时扭头看向客厅里的兄弟二人,她隐隐听到“白河”、“保护”的字样,不免担忧地望向丈夫。
夜里送走邵声父子,楚羚将厨房整理干净,坐到傅昭阳身旁,如平日一样帮他按摩手臂和双腿,聊起刚刚和邵声的交谈,“川川刚才和安安玩得很开心,我逗他说把小妹妹送给你怎么样,他高兴地答应了,又摇头说‘爸爸养我就够辛苦了’,真是个懂事又好玩的小家伙。我问少爷有没有想过,为了川川再娶。他说,不想再贸然进入一段婚姻了。其实,我觉得,是他没有了想娶的那个人……”
傅昭阳叹息,“当我听到川川的名字时,就明白了。”
楚羚忍不住问道:“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你是已经决定了,要和少爷去白河?”
傅昭阳点点头。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呢,”楚羚揉捏着他的右臂,“你现在仍然要做复健,尤其是这只胳膊,当时受到损伤,昏迷时恢复得不好。虽然你那条路线已经可以爬顶绳了,但现在要去爬传统,我不是很赞同。”
“放心,我不会做任何没把握、冒险的事情的。”傅昭阳拉过楚羚的手,攥在掌心,“其实我对那条路线没什么放不下的,上次失手,也是因为自己疏忽大意。真正有心结的,是少爷和莫莫,我亏欠他们的,实在太多。”
楚羚抿了抿唇,“我都明白。听说少爷有女朋友之后,莫莫就有所谓的男朋友,但从来没带到大家面前。我总觉得,她其实一直在等少爷。我想,我比许多人都懂她的想法,因为后来我发现我们俩有某种相似点,就是对待感情都有点一根筋。尤其她最后走的时候,我问她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莫莫说,‘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都不要再联络我了。这裏的一切,我都不想再有任何关联。’我答应她,是因为如果换了我,知道少爷结婚生子,大概也会做一样的选择。”楚羚轻声叹息,“有时候我想,你受伤时我那么责怪莫莫,是因为没勇气责怪自己,如果我不那么任性……”
“那么久的事,还说它做什么,谁和谁在一起,都是种缘分。”傅昭阳拉过楚羚,和她额头相抵,“如果不是最后出了事,我们每个人现在也都幸福快乐。但是因为我自己的过失,让最关心我的人们那么难过,尤其是对于少爷和莫莫,我心中一直有愧疚。今天总算见到少爷了,但我知道大家心裏多少还有个疙瘩,所以我提出和他去白河。我得证明给他看,我和以前一样健康,我们之间的友情,也和以前一样。相信我,我不会去冒险的。有你,有安安,为了你们,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嗯,我相信你,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楚羚心中宽慰感慨,双臂环着丈夫的腰,倚在他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