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校历史悠久,应该也会有如北中那棵百年银杏的参天老树吧。亦寒应该也会习惯的。
上海的天气到了秋冬交界就会一忽儿下雨,一忽儿放晴,气温一忽儿高,一忽儿低。
暖暖会在这个季节习惯性感冒,林沐风在家里长期备着板蓝根还有双黄连口服液等药物,叫暖暖带去学校里。
暖暖每到临睡的时候便给自己泡板蓝根,深褐色的颗粒,化在冒着热气的水里。
小时候的板蓝根是块状的,甜甜的,她很喜欢吃,而且喜欢干吃。亦寒说她的这个爱好是个诡异的爱好。但每当她感冒的时候,亦寒一定要来凑热闹蹭一块板蓝根吃,舔一口,斜斜嘴巴,说味道还真不错。
这次亦寒出国,她在一家药房又看到这样的块状的板蓝根,买了五大盒,全部塞进亦寒的行李箱中。
上铺匐下身子叫她。
“林暖暖,你再不喝药,要凉了。”
暖暖才恍悟过来,喝药,这颗粒状的板蓝根,没那么甜,涩涩的,苦苦的,但是药力强劲。
上铺对着她摇头晃脑地叹气:“你看你,男朋友出国丧气成这样了,昨天电话里还没有说够啊?”
是带着一些关心,还有些微的酸意。她宿舍里的同学不知道她的家里的情况,一概把亦寒当作了她的男朋友。
如那次亦寒给她的舍友们造成的错觉一样,暖暖竟然也没有向舍友们解释这个误会,或者说,她的心底压根就不打算解释。
昨天亦寒来电话,是在晚上,估计亦寒是掐准她上完自习的时间。
“你那里现在几点?”暖暖问。
“这裏还是凌晨呢!”亦寒那头的声音,有点模糊,听不太清。
“那你还不快点睡觉?”暖暖有些焦急了。
“没事儿,刚给老爸打过电话。”说完了不等暖暖回话又继续说,“你宿舍电话难打,以前在上海的时候都要按几百回才能打通,这次在国外,更歧视美国长途,打通电话花儿都要谢了。”
暖暖忍不住笑,问:“一切还好?”
“我是万能螺丝钉,按到哪里都能放光彩。”
暖暖又被惹得“吃吃”地笑。
“我看了两场的张国荣演唱会。”
“嗯。”亦寒在等她说她的感想。
“第一场他竟然为了照顾我们这些大陆人民,能唱国语的那些歌全部唱了国语,歌词错好多,他倒是不动声色全部现编上去,还编的都不错。我们都在下面听得目瞪口呆了,不过我们都大声跟唱那些歌的粤语版。”
“第二场呢?”亦寒问。
暖暖说:“第二天,他说想不到我们都爱听粤语歌,所以,唱的都是粤语版。”
握着电话听筒,暖暖轻轻勾起嘴角,笑着小声地说:“谢谢你。”
不知道那头的亦寒有没有红了脸,但是想着他也不会那么容易红了脸,电话里短暂的一段小沉默。
亦寒说:“很快我就能回来的,继续做你的小跟班。”
暖暖又“嗯”了一下,颤着声音,忍不住的泪盈满到眼眶。抱着电话,低着头,不让来往的同学和舍管阿姨看到。
出国的人大约都会学会寄明信片报平安的习惯,以前妈妈会寄,现在亦寒也寄,一个月一张。明信片是巴尔的摩的城市风景图。临海的陌生的城市,在明信片上,让暖暖一点一点熟悉起来。
有一张是巴尔的摩的芒特弗农广场的华盛顿纪念碑,那个美国的伟人,气势雄雄的指点美国的江山。
背面,亦寒写:
<small>I WILL COME BACK SOON!</small>
落款一个小鬼脸,旁边一只抽象的小爪子挥着一面五星红旗。
贺苹沉默了一会儿。
“暖暖,一个人孤身在外,很多的困苦是不足外人道的。”
暖暖说:“我能了解。我们家,就我是一直待在温室里的。”
贺苹转身,双手握着暖暖的手,道:“我有时候想想,如果真带了你出去,跟我吃那些苦,没意思。你留在国内,好歹沐风可以给你一个安定的家。每次想到这裏,我心裏的遗憾也能少些。我是一个自私的妈妈。”
暖暖也反握住贺苹的手。
“妈,我们都自私。”
“暖暖……”贺苹欲言又止地,有些窘迫地,望着她,“有些事情,并不是如你想象的。”
暖暖抽出自己的手,拍拍贺苹的手,道:“妈,我知道,这个世界的复杂原本就超乎我们自己的理解。有些事情是不能行差踏错的。”
贺苹缓缓地,如有所悟地重复暖暖的话:“不能行差踏错。”再叹一口气,说:“让我好好一个人想想吧,我想在这裏单独陪一会儿你爸爸。你也累了,陪了两天的夜,今晚我来吧,你和亦寒回家好好休息。”
“好。”暖暖答应,转身离开。
关门的时候,看到贺苹又把身子转向林沐风。
空旷的走廊空无一人。
暖暖坐在座椅上,透过玻璃窗看着病房内的爸爸和妈妈。仿似时光倒流,到了最初一家三口的日子中。陈旧的回忆,近在眼前,但现实往往不如表象那般,甚至有时候会面目全非。
那病房内的情景,分明的为什么明明爱着,到最后却还是要选择分离。
心中一股尖锐的痛。
父母的选择她永远不会明白,她的选择,也许父母也永远不会知道。
原本以为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结果却是互相隐瞒起自己最深刻的感情。隔着山水,怎能看得清对方的真情实感。
是不是够虚伪?互相安抚似的去维持一个美好圆满的假象?
“吃点东西吧?”有人递来面包和牛奶。
暖暖抬头,是路晓。
她穿着白大褂,双手拿着食物。
暖暖接过面包和牛奶,低低说了声“谢谢”。
路晓就势坐在暖暖身边。
“林暖暖,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
“我并不值得羡慕。”
“为什么你总是身在幸福中总不自知呢?”声音近乎是冷笑的。
暖暖忽然正色,对路晓说:“路晓,你不是一直喜欢亦寒吗?你们谈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