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最冷一天(2 / 2)

日期是1980年5月。

暖暖蹲着看信太久,有些泛晕,扶住床沿。

这位汪鹤,难道就是亦寒的父亲?

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亦寒父亲的名字,不管是当年于妈妈嘴裏,还是亦寒嘴裏,甚或是父亲的嘴裏。

她无法停止自己继续探究的心情,再往后翻,但是就是没有翻那页的照片,似是想要留到最后做一个故事的总结。

但是到了再后面,只有两张信纸。

暖暖捻起其中一张略显得沉重的信展开继续看,信纸上只有三行字,信纸下方贴着一小块剪报。

<small>沐风:</small>

<small>汪鹤走了,临终嘱我写信告知你。</small>

<small>他一直坚持了自己的理想,没有停滞不前,希望你也不要放弃理想!</small>

下方简报已经泛黄,配着照片,是熊熊的大火,暖暖仔细地看那字。只看到其中一行——“林管局多名救火职工被严重烧伤,三人抢救无效死亡”,这“三人抢救无效死亡”几个字上被重重用红笔划了圈。

信尾的日期是1984年7月。

暖暖只觉得看得胸口一紧。

又展开另一封信,是汪鹤写给父亲的,这封信写的很长。是汪鹤写近期的工作情况,和家庭情况。

暖暖第一次看到出现了“亦寒”两个字。

只最后一段,汪鹤这样写:

“亦寒,这个名字是洁如取的。沐风,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容许我自私一次,这一次,我不让洁如继续等你了,她作为一个单身女性,实在经不起未婚生子的压力。她说会和我一起好好过日子,所以我同意了她给孩子取名字叫‘亦寒’。也请你祝福我们!”

暖暖喃喃地念:“她作为一个单身女性,实在经不起未婚生子的压力。”念了三遍,傻傻问自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刻,她只能听到自己胸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什么意思啊?”

心慌意乱地不能回答自己的问题,只能翻到那一页,有那个照片一角的那一页去找答案。

那的确是一张照片。

上面的确就是林沐风,年轻的林沐风,抿着嘴笑。

他的肩头,做着一个男孩,男孩的双手乖乖地摆在自己的膝盖上。

很老实,很乖巧,很听话。

这个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羞涩的感激的笑。

好像坐在林沐风肩头的那一刻是那样难能可贵的幸福。

暖暖可以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的声音。

这男孩,是自己没有见过的更幼小的亦寒。

与她用同样的姿态坐在爸爸的肩头,拍下了这张照片。

她伸出手,颤抖地摩抚着这张照片,发现照片的背面有字。

翻转过来。

“亦寒,你知道你是坐在自己的爸爸肩头吗?”

那字迹,不是林沐风的,不是汪鹤的,是——于洁如的。

暖暖蹲着踉跄了一下,再次扶住床沿。

紧紧捏住照片。

门铃响了。

似乎是终于可以把她从这个昏暗的困惑的局里暂时解脱出来。

她慌乱地跑去开门,一伸脚,没有踏到拖鞋,就赤脚跑了过去。

快递公司来的人拿文件。

她把文件递给那人,再关门。

自己对自己说:“我要打电话告诉爸爸。”

又说一遍:“我要打电话告诉爸爸。”带出哭腔来。

林沐风的手机响了好一会才接听。

“暖暖,文件找到了对吗?”林沐风开门见山就说。

“爸爸,我在你的文件下面看到一个日记本。”暖暖说,声音还在颤。

那头的林沐风显然愣了一下,半晌才问:“呃!全部都看了?”

暖暖只问:“亦寒是你的儿子?是我的亲弟弟?”

林沐风沉默了一会。

“暖暖,等我回家好好跟你说。爸爸只能先向你认错,把这个重要的问题瞒了你很久。但是爸爸对你和亦寒的爱是一样的。”林沐风的声音也沉着,什么时候都沉着,当她是小女孩似安抚。

暖暖握着话筒的手颤起来,泪,夺眶而出。

几乎是吼了出来:“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挂上电话,重重地把电话摔在茶几上。

电话铃立刻又响,她知道一定是爸爸,但是并不想接。

换上鞋子,拿着钥匙和手机就夺门而出。

到了街上,胡乱走着。

来往匆匆的人群,都带着口罩,狐疑的眼睛望着这个散乱着长发,流一脸泪又不戴口罩的女孩一个劲儿疯狂地跑着。

但也只是一瞥而已,仍旧顾自己走。

在这个疫情蔓延的季节,每个人也只能顾的了自己。

手机响,低头看,是爸爸来的,摁掉不接。

又响,又是爸爸,再摁掉不接。

再次响起来。

就要关机,却是看到杨筱光的名字蹦出来。

她摁下接听键。

杨筱光的声音也带着哭腔。

“张国荣跳楼了!”

暖暖的一腔怒火被勾出来:“杨筱光你不要再跟我开愚人节玩笑了!烦死了!”

杨筱光仍旧说,大声地说:“张国荣六点多从香港文华酒店二十四楼跳下来了,你去看新闻!”

说完,那头挂了机。

暖暖瞪着手上的手机。

云暮一层层压了下来,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淋湿了她的发,她的衣衫,她手上的手机。

她只觉得这个天这个地似乎裂成了两半,她所有赖以为生的东西就在这个愚人节全部崩塌。那么一瞬间,命运的大手就把她全部的幸福统统带走。

她握紧手机,紧到把手机关闭起来。

泪终于混着雨水,肆无忌惮地流淌下来。

她缓缓蹲了下来,把头埋进臂窝里,呜呜地愈加大声地哭了出来。

一把伞遮住了她。

抬头,是一脸惊讶的阳光,也没有戴口罩。

“我看着像你,谁知道真的是你。”阳光皱起眉头来,不解所以,“怎么了?”

被遮住了雨,但是挡不住风。

暖暖觉得冷,肩膀微颤。

阳光单手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到她的身上,扶她站起来。

又问:“怎么就一个人跑来这边哭?”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想到了重点,“张国荣的新闻我听说了——”

暖暖说:“为什么活得坦白的人会有这样的结果?”

她满脸的泪满脸的水,也不抹干。

再对阳光一个字一个字说:“我的世界已经天崩地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