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两人回了苏丹。
雷宽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平安归来了。”
然后他看到沈放独身一人,就问:“Rose呢?”
沈放淡淡地回答:“回医院了。”
雷宽敬了个军礼,沈放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报告沈队,”雷宽的眉目间藏不住担忧的神色,“今天上午接到任务,有一批中国旅行团在山崖间被绑匪挟持,我们已经联系了本地警方,明天将去现场进行谈判,希望救下人质。”
沈放神色一紧,点点头:“旅行团一共有多少人?”
“包括导游在内,十六人。”雷宽补充道,“准备工作陆副队已经做好了,现在我们需要一个翻译。”
沈放目不转睛地看着雷宽,难得地犹豫起来:“就没有别的人了吗?”
“她精通六国语言。”雷宽说,“这裏人种混杂,还没摸清对方到底是什么背景。”
沈放还在踟蹰:“不要把普通人卷进来,再想想别的办法,她本人或许不会同意。”
“让李岚去问问?”
雷宽不知沈放为何会眉头深锁,咬牙说:“沈队,人命关天。”
人命关天,那她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四千英尺的高空,她差一点就为之丧生。
“不行,有什么事我担着。”沈放松开拳头,摇头说,“不要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同一时间,赵一玫在医院接到李岚的电话。
“我去。”她坚定地说。
沈放看着眼前的赵一玫,觉得脑袋有点疼。
“赵一玫——”
赵一玫立正稍息,冲他敬了一个不标准的军礼,接过他的话:“你真的很烦。”
“你来这裏究竟是干什么的?”沈放说,“找起死来倒是一回生二回熟啊。”
“那你呢?”赵一玫放下手臂,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你怕死吗?”
沈放不甚在意,嗤笑了一声:“当然怕,世界上谁不怕死啊?”
“既然你这么怕死,那为什么还站在这裏?”赵一玫咄咄逼人。
沈放淡淡地说:“我站在这裏,是因为有比死亡更重要的东西。”
一室安静,然后赵一玫就笑了。
“沈放,我也怕死。”她说,“可是我站在这裏,也是因为有比死亡更重要的东西。”
她想起第一天见面时,李岚问她:“你父母呢?”
她面色平静,淡淡地回答:“我的父母都已离世。”
“抱歉。”
“没有关系。”赵一玫说,“不过我想如果他们都在的话,是绝对不会同意我来这裏的。”
人间不过魑魅魍魉,她早已活在规则以外。谁不贪生怕死?但有些事,总要有人来做。
“你要听吗?”赵一玫忽地正色,认真地问他,“我为什么来非洲。”
赵一玫与许安安在旅行中相识,那时赵一玫刚刚失去母亲,擅自与所有人切断联系,四处漂泊,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站在哪里。
她去往乌斯怀亚,那里曾被誉为世界的尽头,那是她第二次去往乌斯怀亚。第一次为了记得,而第二次是为了忘记。
结果她在乌斯怀亚病倒,被许安安救了。许安安是中国籍,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来非洲做生意,主要从事药材贸易。她从小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爱极了这裏的一切。
然而也是这裏摧毁了她的一切。她的父母在一次暴动中被误伤身亡,店铺被砸得稀烂,什么也没有留下。许安安在学校念书,侥幸逃过一劫。
许安安第一次回到中国,带着父母的旧照片,却连骨灰也找不到。华夏大地,周围全是她的同胞。小时候,父母就教她中文:“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可从今往后,她再也没有故乡了。
赵一玫问许安安恨不恨,她说恨。每天晚上闭上眼睛就是噩梦,然后任她歇斯底里,哭得肝肠寸断,她最爱的人也再回不来。
然后她就坐在床上,迎接第二天阳光的来临。
可是最后,许安安加入了国际红十字会,又回到了这片土地。
“再后来,她感染了HIV,潜伏期比想象中要短,很快就病发了。我收到她的邮件的时候,她已经时日无多。她向我道歉,说她需要一个人来接替她的工作。她才二十六岁,一个女孩最好的年纪,还没来得及谈一次恋爱。”
“她救了我一命,我拿命相报,公平得很。”赵一玫说,“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伟大的人,可有一些事,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那么我愿意试一试。”
最后,赵一玫垂下眼睑,说:“只是我真的没想到会在这裏见到你。”
沈放的喉头微动。
“那你可曾想过,会在哪里见到我?”
“鬼门关,奈何桥。”赵一玫平静地回答,“我曾经以为,要一直等到死的那天才能再见到你。”
“有那么难吗?”他侧过头看她。
“有。”赵一玫自嘲地说,“对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一件事,就是再见你一面。”
沈放走到医务室,看到李岚在收拾急救箱。她明天要随医院的救护车一起去进行营救工作。
李岚回过头,看到沈放靠在门口,有些诧异:“沈队,怎么了?”
“没事,我过来看看,”沈放说,“明天我带队。”
“不是陆副队吗?”
“我负责狙击工作,”沈放揉揉眉心,“辛苦你们了。”
李岚笑笑:“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沈队,你有些不对劲啊。”
然后她低下头,有些惆怅地问:“你真的要退伍了?”
沈放微笑道:“回国以后想吃什么,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