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樱没有参加社团的暑假露营。身边的人理所当然地跑来问,我知不知道她不参加的理由,但我怎么可能知道。丽奈也没有来露营。理由很明白,而我也能够冷静接受这个事实。从露营回来后,我鼓起勇气打电话给春樱。本来想传电子邮件,但无论我写什么,只要想到对方不知会如何解读,我就很害怕用缺乏抑扬顿挫的文字去沟通。「啊,秋叶?真的是秋叶吗!」春樱的第一声就让我松了一口气,幸好我选择打电话。比起闪亮亮的邮件,她的声音更能彻底传达她的喜悦和安心,所以我也变得很坦率。「我想见你。」拍摄好像延误了很久,直到九点过后,春樱才来到约定的地点。冲进店里的她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头发和衬衫都比平常乱。还没有坐下,也没有任何开场白,她就先大叫道:「丽奈的事,对不起!」春樱低下头,挂在肩膀的包包像撞击除夕大钟的圆木一样,用力打到冰咖啡的玻璃杯。翻倒的冰咖啡把我的上衣和裤子都染成了咖啡色。「对、对不起!」春樱着急地从包包拿出手帕擦拭,但转眼间手帕就湿透了。她陷入恐慌,用包包里的白色开襟外套,擦拭桌面和我的上衣。「牧村学姐!那是衣服!」「对不起,我明明是来道歉的!」「没关系。你的衣服会弄脏的!」「可是你的上衣湿透了。」春樱狼狈到让我很惶恐。原来她也有这样的一面啊。我一边心跳加速,一边用纸巾擦拭桌面和衬衫。我把被拿来擦拭的手帕和外套,装进跟店员要来的塑胶袋里交给春樱,她的声音几乎小到要听不见了。「我会付洗衣费。」「只是一件T恤,我不会送洗啦。反而是你的外套看起来很贵,我比较担心。」「没关系,丢掉也无所谓。」「不要丢啦,漂白后还可以穿。虽然会有一点咖啡的味道。」我先笑了,春樱也跟着我笑了。后来,我们聊了没见面的这段期间所发生的事。春樱说她只是单纯因为拍杂志很忙,所以没参加露营。不只《Sucre》,她还有其他杂志的工作,所以暑假非常忙碌。「你还是老样子,过得多采多姿。」「现在算是旺季嘛。」乍听之下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稍微想一下就猜到了。「意思是你自己赚生活费吗?」姐妹之间有着约吃饭的那一方必须付钱的规定,怎么可能不独立。「模特儿是华夜擅自帮我应征才开始的,但薪水比一般打工要好,算是帮了我很多吧?还可以趁机学相机的用法。」「一举两得啊。」忽然觉得脱口而出的话非常羞耻,我不禁低下头。独自谋生的春樱,感觉比实际年龄还要成熟,对比少了父母的钱就无法生活的我,我实在幼稚太多了。「秋叶在想什么,马上就会写在脸上耶。」「对不起。」「今天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啊。」春樱苦笑,接着她调整好坐姿,吐了一口气并冷静地说道:「丽奈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摇摇头,「那只是我在单恋她。」「可是你们是因为我才认识的,煽动滨崎先生的人也是我。」「牧村学姐,后来你和那个人呢?」「宾馆吗?他有约我,可是我没去。而且我有明白告诉他,我喜欢的人喜欢着丽奈,所以不能让她不幸福。我不知道滨崎先生会怎么做,但目前丽奈看起来很幸福。对不起。」「不会……」事到如今,听到她坦率地宣称「喜欢的人」,让我动摇了。「阿神也来找过我。」听到意外的名字,我惊讶不已,她继续说:「他要我别把你给毁了,说你们是以宇宙为目标的伙伴。」我害羞地抓了抓脸颊。「我对你好像真的一无所知。」「我也不了解你。」我们隔着桌子眼神交会,「可是社团的人都跑来问我,为什么你没有参加露营?你最近好不好?我答不出来。」春樱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从包包里拿出万用手册,慢慢打开八月的页面。「这就是我的暑假。下次被问到,你就能回答了吧?」「我是经纪人吗?」「你也告诉我你的事,好吗?」春樱问道,眼神就像充满好奇心的孩子。那一晚,我和春樱只点一杯饮料就聊了好几个小时。我很投入地聊着宇宙的事,包括小时候第一次用望远镜看月亮,国中放暑假的时候,自己做了天象仪,还有迷上用宝特瓶做的火箭。「原来是你父亲做的螺栓,把你和宇宙连结起来了啊。」春樱毫不犹豫地跳进我的内心。她还是老样子,看不见那道不愿让任何人踏入的地区前,竖立着的「禁止进入」的警告。但是,我并不觉得厌恶。对方太轻易就跳跃过来,我反而觉得无所谓了。那是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春樱说想去天文馆,当我们一边看她的万用手册一边调整行程时,我发现自己非常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同时也察觉到我对她的戒心,已经消失殆尽了。但是约定的那一天,我们并没有去天文馆。那天早上,我在车站等春樱,手机响了。电话另一头的春樱陷入恐慌。我前往春樱告诉我的地址,看到一名女性呆站在公寓前。花了一段时间,我才认出那个人就是牧村春樱。因为她穿着皱巴巴的T恤、运动束口裤,还光脚用脚跟踩着运动鞋。「牧村学姐,发生了什么事?」我一跑过去,一名中年女性就将一叠文件和数位相机交给了春樱。「把损坏的物品拍起来然后写在这上面。傍晚会有保险公司的人来拿。」女性用难以掩饰的烦躁口气喃喃说着,「唉!灾难,真是一场灾难啊!」然后她就离开了。「刚才那个人是?」「房东太太。」春樱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要我去她的房间。春樱住的公寓是三层楼的单人房公寓。走上二楼,混凝土的走廊人声嘈杂。从正面看过去,每个房间都有阳台,但走廊这一侧却晒了一整排的床垫,每个房间前都堆满杂志或书籍。看起来就像只有这里在大扫除。打扮成摇滚歌手模样的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堵在春樱面前。「啊,牧村小姐!真的很抱歉。」男人低下蓄着金发的头。看起来像在赔罪,但口气很轻佻,看不出有反省的样子。「不会……请问工程呢?」「啊——还没结束,我的乐器设备也弄湿了,真的很惨。」「也不想想谁比较惨!」和摇滚男从同一个房间探出头的中年女性,用尖锐的声音说道,还瞪了一眼摇滚男。男子咂了嘴,表情很明显地扭曲。春樱目睹房客的争执,不知所措。「是男友吗?」「咦?我吗?」「有什么需要出力的粗活,尽管叫我,我会帮忙。」「那就来帮我收拾房间!」中年女性不服气地说。「烦死了!臭老太婆!」「你说什么?」「你还没帮我把房间收拾完喔。」看似上班族的男人从楼梯下走上来说。「一楼的灾情又没有那么严重。」「没这回事。」「我家比较惨,你要先帮我才对。」中年女性说道。「你这么说,最惨的是牧村小姐吧。」「我什么事都愿意做!」「我也会帮忙,你尽管说。」摇滚男和上班族毫不客气地看向春樱。「先帮我家啦!」女人发出尖锐的声音吵闹着,春樱吓了一跳。「牧村学姐,先去你家再说吧。」「啊,好……」春樱一脸疲惫地朝走廊前进。「真的很抱歉!」摇滚男的态度轻佻,完全没有得到教训,尖叫女又开始大吵大闹。春樱把我推进家里,迅速锁上门。我正想她是不是对房客色眯眯的眼神有所警惕,一个冰冷的东西就掉落在我的脖子上。我吓了一跳,仰头看天花板,这次是水滴从昏暗的玄关天花板滴到我的鼻头上。「把袜子脱掉会比较好喔。」打开进入房间的毛玻璃门,出现在眼前的景象令我愕然。「你家遭小偷吗?」我提心吊胆地问道,春樱回头对我挤出怜悯的笑容。「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让别人来我家。可是房东太太和管理公司的人都说要进来看看情况,我真的很苦恼。」这不是耸耸肩说很苦恼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我脱下袜子,卷起牛仔裤裤管后走进去,就像是把整个房间大旋转了一圈一样。面对眼前的光景,我像住在丛林深处的民族被带到海边,看到汪洋大海时那样手足无措。〔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