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意欣喜无比。
她伺候着谢易行用了早膳,就拿着他给自己封好的字,准备去灵山寺。
来到府外的时候,还看到偏门有府里的马车正在等着,完全给她安排好了。
宝意上了马车,心情比昨日去灵山寺的时候还要紧张,还要高涨。
去到寺里,她很轻易就见到了空闻大师,请他为三哥解了签,好好地收起之后便出来了。
绕过了游廊,来到了后山的小径前,朝着山顶那些错落有致的院子走去。
这后山的小路少人走,不似殿前的台阶那么平整。
宝意一边爬一边想,可惜白翊岚只说了他住在灵山寺的后山,却没有说清楚这后山这么多个院子,这个霍老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山顶院子错落,宝意决定从最底下开始,一个个地看过去。
这些院子大多只是随意地插了门,有些还敞开着,只要一推就能进去。
宝意看了前几个,探头进去问“有人吗?”,都没有得到回应,倒是发现这灵山寺周围栽种的桃花,在这一个个院子里也有。
桃花纷落,灼灼其华,煞是好看。
宝意进了几个院子,在身上、发髻上也沾到了些桃花花瓣。
没有在里面看到有人,她出来的时候又把这些院子的门原样带上,继续往上找。
走到不知第七还是第八个院子前,她终于从门缝里看到在里面好像有人影。
宝意心中一喜,这里会不会就是霍老住的地方?
她站在门边,抬手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吗?”
里面没人应门。
宝意伸手推了推门,门没有拴,吱呀一声就开了。
她探身进去,就看到在桃花树下摆着张石桌,石桌前坐着个青衫公子。
他静坐在桌前,远远望去好似俊美的画中人。
在他手上正拿着一本书,桃花纷落在他的肩上、头顶、桌前,他也没有伸手拂去,仿佛在这树下看书入神已经有了一段时间。
听见门开的声音,他抬起那双春水般的眼眸,看着这个方向。
宝意望着他如同冠玉的面孔,觉得这俊美的陌生人不似四皇子,也不似自己的三哥高冷难以接近,而像和煦的春光,叫人看了就心生亲近。
他看着宝意。
宝意猜他是为了秋闱来提前进京赶考的书生,自觉打扰到了他,而这个院子也不大像霍老住的地方。不过难得见到了人,于是就走了进来,想向他致歉,顺带问一问他是否知道霍老的居所在哪里。
她一踏入这个院子,坐在石桌后的青衫公子眼底就闪过了一丝光芒。
宝意见他抬手,拂去了肩上的落花:“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他这个动作就像是石子打破了平静的水面,又像是黑暗的夜空中升起了一个信号,宝意就感到周围的气氛猛地紧绷了起来。
随后,院子里响起了十几道破风声,一群穿着黑衣蒙着脸的人就从屋顶冒了出来,纷纷落到了院子里。
宝意的瞳孔颤抖了一下,瞬间就感到了生命受到威胁。
她不知自己一脚踏入了什么地方,只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去,可是从她身后却走出来一个同样打扮的黑衣人,一把把她推了进去:“进去!”
然后关门封锁住了整个院子。
自想起前世的事情来,宝意这已经第二次陷入险境。
只是这一次她只是走错门都能叫她撞上这种事,她被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地。
幸好这些人只是来对付院子里这春水般和煦的青衫公子,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所以宝意连忙退到了一旁。
青衫公子见她瑟缩地躲到了一旁,便收回了目光。
这些人已经在院子里埋伏了一段时间,就想着等他的一个破绽,然后跳出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可是他一直气定神闲,他们也不确定院中有没有其他威胁,就一直没有出手。
现在发现他们已然失去了先机,再潜伏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就现身了。
院子里,青衫公子只有一人,这些黑衣人有十几个,个个都有刀刃在手。
可是宝意看着这青衫公子的神色,却依然像是毫不在意。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来取我项上人头?”
宝意听着他的话,想着这些人是来杀他的?
这不过就是个书生,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能惹得这么多人来杀他?
她还在想着,那从她背后进来,把她推到一旁的黑衣人却像被这公子的话给激怒了,扬起手中的刀刃指着他:“就凭我们几人,杀你欧阳狗贼足矣!”
他这一声呼喝,带着无尽的肝胆侠气,似乎也激发了他同伴身上的血性。
宝意听着他们的声音,觉得不像北国之人,倒有些像自己记忆当中南地之音。
他们刚刚叫这青衫公子“欧阳狗贼”。
宝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知道的叫“欧阳”的人,倏然一惊——
这是……当朝太尉,欧阳昭明?!
欧阳昭明年少得志,手段了得,深得先帝宠幸,不到而立便位列三公。
只是他五毒俱全,人人忌惮,是一等一的奸佞之臣,宝意上辈子从未见过他。
完全没想到在这样的名声之后,他会是这样一个人。
宝意还未抬头再看他一眼,这群黑衣人就喊了一声“上!”,然后一起袭向了他!
他们身手敏捷,结阵熟练,一看就是受过训练。
这狗贼平日里身边有着重重护卫,他们完全近不了身,也就只有他来灵山寺的时候才会落单。
这机会千载难逢,他们费尽心机在这里埋伏,绝对不能错过!
抱着这样的念头,这群人一出手便是竭尽全力!
雪白的刀刃砍向树下,刀气卷起劲风,切断桃花枝干无数!
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迷蒙了宝意的视线。
欧阳昭明孤身一人,怎么能比这么多的刀刃?
宝意缩在角落里,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埋首在自己的手臂中。
他一死,误闯这里的自己看到了这些人行凶,只怕也不得善终。
然而,她预想中的事情却没有发生。
在院中响起的不是欧阳昭明的声音,而是那群黑衣人的惨叫声。
“啊——!”
“小心!”
宝意霍地抬头,就看见刚刚向着他袭去的十几人当中,除了离得最远的头领依然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其他人倒在了地上。
或是断手,或是断脚,更有甚者甚至连头颅都落在了地上。
伤口的断面平整,血液奔涌流出,染红了地面,渗进了土壤里。
那些被切断的桃花落在血泊中,映着血色。
方才在他周身还什么东西都没有的俊美书生,此刻身前身后竟横满了无数透明的丝线。
因为切断了这些人的肢体,所以丝线上沾染了血迹,才在宝意的视野中显了形。
宝意脸色一白,为着这样满地鲜血断肢的画面,差点吐了出来。
方才那一阵落下的桃花,是这些人为了遮蔽他的视线弄下来的,可是反过来却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宝意不知他什么时候布下了这样的天罗地网还不叫人发现,那唯一还站着的黑衣人也不知道。
可是这样的手段,配上树下这身着青衫的人的名号,也足以叫他胆寒。
他拿刀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这次来刺杀他,他们已经想过要付出惨痛的代价,那是没有想到连这狗贼的一根寒毛都没碰到,自己的手足就已经损伤惨重。
“狗贼!”这人愤怒而又徒劳地骂道,任谁都听得出他声音的颤抖。
这样似谦谦君子,却是一朝佞臣的人维持着淡然的表情,仿佛被这样骂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说:“我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在你们背后三番五次指使你们的人是谁。”
宝意缩在角落里听着他的话,原来这样的刺杀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
难怪他能这样气定神闲。
“你做梦,狗贼!”这唯一还站着的黑衣人怒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告诉你是谁派我们来的。”
“……”
这也太傻了。
哪怕是宝意,也知道院中的人是在诓他。
果然,就见欧阳昭明站在原地朝他一挑眉,露出了叫这黑衣人后退的笑容:“所以说,你们背后果然是有人。”
那黑衣人蒙着面,露出来的额头上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没有想到会被他这样诓了话去。
“再给你一次机会。”书生模样的青年伸手,在这透明无形的丝线上一勾,这丝线一颤,上面挂着的血珠就落了下来,“你要是肯说出背后主谋,我就让你的这班兄弟活下来。”
那人听着他的话,低头看向地上那些断了手脚,身体还在剧痛中抽搐,却站不起来的兄弟:“你做了什么……”
方才他就已经觉得奇怪了,他们都是从战场上拼杀过来的,哪怕是断手断脚之痛,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也同样能够站起来,可是如何在这院子里就连动都动不了了?
他这才看到从弟兄们的伤口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变成了黑色,这狗贼的暗器上竟然淬了毒!
黑衣人瞠目欲裂:“你——!”
欧阳对他温柔一笑:“我说过了,你还有机会救他们。”
他说完便站在原地,游刃有余地看着对面的人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这黑衣人首领说了一个“我”字之后又停了下来,一双眼睛里闪过挣扎。
那些断手断脚、身中剧毒的黑衣人倒在地上,勉强发声:“不要说……大哥!”
“……我们死不足惜!”
他望着自己的弟兄,再次陷入挣扎。
一边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手足,另一边是他所效忠的少主,忠义两难全。
他一咬牙——
欧阳昭明眯起了眼睛,看着这人身影一动,这居然是要逃?
可是没想到,这人却是袭向了缩在角落里的宝意,朝着少女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然后把她扣在了手臂间,反手横刀,将刀刃抵在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