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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意依偎在奶奶的身旁, 像只小动物一样抱着她的手。

一时间, 她就只是这么静静地坐着,没有其他的动作。

那两只小鹿跟两只狐狸在她的院子里养了这么一段时间, 经由她的手喂了那么多的食,还喝了灵泉,也跟雪球儿一样, 见到她便会像现在这样依偎上来, 靠着她不动。

察觉到宝意的安静,宁王太妃抬手拍了拍孙女的手背。

张嬷嬷送了两杯茶上来, 见到祖孙二人这样静静地靠在一起, 于是放轻了脚步,将茶放在了桌上, 又再退了出去。

现在这个时候, 正是该她教会宝意一些事。

宝意同她师父学着她感兴趣的事, 而管家的事自有宁王妃跟世子妃二人教她, 到了自己这个祖母这里, 该教给宝意的就是另一番道理。

宝意贴着奶奶的手臂,听奶奶开口道:“有时候我觉得人的一生, 就像一条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路,你跋涉的时候, 总觉得自己永远也达不到这路的尽头,可是等到了我这个年纪, 差不多站在终点, 又会觉得回头看这条路, 自己好似也不是走了很长。”

宝意抬起头望着奶奶,宁王太妃目光温和又充满智慧,“奶奶的路已经剩下不多了,你的路还很长,在这条路上你会遇见很多人,他们当中有些一开始看上去是跟你一道的,可渐渐地就会分道扬镳。”

同她分开的这些人当中,有是因为外在的因素,两人之间的联系不能再那么紧密。

而其中也会有像柔嘉这样,为了自己谋求前程,而损害他们的利益,导致走上陌路。

“对于前一种人,再见依然可以做朋友。”宝意感到奶奶握着自己的手掌传来的温度,“而对于后一种人,日后不管她再做什么,你最好的应对就是沉默。”

唯沉默是最高的轻蔑,唯沉默是最坚定的拒绝。

宁王太妃说:“你知道奶奶在说什么。”

宝意点头,她自然是知道奶奶说的后一种人是柔嘉。

前一种人,她想,也许就是白翊岚了。

宁王太妃道:“以后她是三皇子侧妃,皇子与臣子家自然不会相交太深。”

她做了萧家的媳妇,就彻底与他们谢家脱离,死后入的也是他们萧家的坟冢。

言尽于此,宁王太妃也不想再对着柔嘉这件事情说太多。

宝意见奶奶笑眯眯地转了话题,问自己道:“去太后千秋那日要穿的朝服做好了没有?”

这郡主的衣饰,宝意就回府的那一日穿过,是宁王太妃让她穿上,为她夺回正统,宣告归位。

这半年多过去,她长高了一大截,这衣服都要重制了。

“已经做了。”宝意说,“昨日还拿过来让我试了试,在腰跟袖口的地方还有需要修改的,又拿回去改了。”

宁王太妃听了,说道:“好。”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声叫了张嬷嬷来。

张嬷嬷从外面进来,站在下方,宁王太妃对她说道:“去将我让人重制过的朝冠拿出来。”

“是。”张嬷嬷领了命,进了里间去取了个木匣出来,在宝意面前打开,“郡主看。”

宝意见到这匣子里放着的是郡主朝冠,底座镂金二层,饰以八颗东珠,顶珠是颗耀眼夺目的红宝石,周围饰以六只纯金孔雀,再以若干宝石点缀。

每朝冠上每一颗宝石珍珠都是顶级的,经过工匠的重新抛光镶嵌,在匣中呈现出极其耀眼的光彩,不用戴上也知道当她穿上郡主的衣服再戴上它,会有多相配。

宁王太妃略一点头,张嬷嬷便将匣子合上了,交到宝意手中。

宝意回过神来,对着奶奶说道:“奶奶,这上面的宝石不是您的……”

这宝石东珠都是宁王太妃的朝冠上曾经镶嵌的。

宝意归位,衣服虽然重制了,但是这朝冠却是从前柔嘉戴过的。

宁王太妃于是着人将郡主的朝冠送回司制房,将自己的王妃朝冠上的宝石拆了下来,为它重新打造镶嵌。

虽然朝冠是帝王所赐,不能擅自重改,但若是说年久有些损坏,要拿回宫中去修复,换一换这上面的宝石东珠也是可以的。

“这宝石太鲜艳,奶奶老了,现在戴不了了,自然是要给你。”宁王太妃望着孙女这鲜妍明媚得像四月玫瑰的脸,说,“所以我命人拿去宫里重新镶嵌了,这样一来,这朝冠就是全新的,独属于你的了,等到太后千秋那一日你正好戴上。”

宝意捧着匣子,她见惯了奇珍异宝,这里面的宝石还能叫她如此动容,盖因这朝冠上的宝石与东珠是当年老宁王与太妃琴瑟和鸣,特意去寻来的,在不越过规格的情况下,这样特特镶嵌在朝冠上送给爱妻。

自老宁王去后,宁王太妃还留在身边的与丈夫有关的事物就剩下那顶朝冠了,其他东西在她看来都太过于容易勾起她的伤情,只有这朝冠让她想起的才是夫妻之间的美好回忆。

为了给宝意一顶新的朝冠,她将这宝石与东珠都取了下来,那顶属于她的王妃的朝冠就此作废了。

见宝意还犹豫,宁王太妃笑了起来,说道:“拿着吧,你这不是也送了奶奶手串吗?”她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手中的碧玉手串,“奶奶有这个陪着我就够了。”

那颗颗莹润的玉珠,在宁王太妃日日礼佛,握在手中拨动之后,显得比起刚刚打磨出来的时候更加圆润无暇。

“玉养人,反过来人也养玉,而再好的宝物放在库里一直不带着,也是蒙尘,失去光华,带在正合适的人身上才是好呢。”张嬷嬷也在旁笑着劝道,“郡主就收下吧。”

宝意捧着木匣起身,同祖母郑重地道谢,又保证道:“我一定会好好爱护这朝冠的。”

来了祖母这里一趟,宝意差不多就是空着手来的,等回去的时候倒是捧了这么一副珍贵的朝冠。

冬雪陪在她身旁,提了灯笼照亮前路,一面走一面对她说:“等改好的朝服送来了,郡主就可以试一试了。”

宝意应着,等回到院中的时候,就发现院子里比平常又热闹些。

她在门边停下脚步,抱着匣子,同提着食盒的冬雪对视了一眼,均想着这是怎么了,然后两人才继续往里面走去。

等快到房门口的时候,正好见到画眉微红着脸从里面出来。

一见到宝意跟冬雪,她就立刻端着托盘同宝意行了一礼:“郡主。”

“嗯,里头怎么了?”

宝意望着少女这微红的脸和晶亮的眼,目光绕过了她,朝着自己房里看去。

画眉还未回答,宝意就听见三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回来了?可叫我好等。”

“哥哥?”宝意眼睛一亮,见着三哥从门后走了出来。

谢易行站在妹妹面前,长身玉立,朝她露出一个如春风拂蕊的浅笑。

这段时间府中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谢易行为了准备秋闱,又回了他的庄子上面去读书,宝意都有许久没有见着他了。

她看着面前的俊美公子,总觉得这段时间不见,三哥又变得更加耀眼夺目,难怪她这一回来就见到自己的侍女这么魂不守舍。

宝意刚想说话,就听见“喵”的一声,雪球儿也从房里跟了出来。

这遍体通白的猫儿追在谢易行的身后竖直了尾巴,绕着他又娇又软地转了一圈,吸引着他的注意,要他把自己抱起来。

想来刚刚宝意不在这里,谢易行还能在这儿待那么久,就是因为有雪球儿在。

这难得见着谢易行的猫儿在府中溜达,跑回宝意的院子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另一个饲主,自然是要黏着他不放了。

谢易行垂目看了看在自己身边撒娇的雪球儿,把这只长大了不少的猫儿抱了起来。

宝意捧着手里的木匣,对哥哥说道:“哥哥,我们进去吧。”

谢易行手势熟练地挠着雪球儿的下巴,让这雪白的猫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对宝意点了点头,兄妹二人就手里都捧着东西进了屋。

冬雪对站在一旁的画眉说:“去再斟杯茶来,将小厨房的糕点也呈上来。”

画眉应了声是,看着总算是脸上的红晕消退了些,接了冬雪手里的食盒,朝着小厨房去了。

冬雪转身迈过门槛,进了屋里,见到宝意将匣子放在了桌上,正同三公子在桌前对坐。

而雪球儿正舒服地趴在三公子的腿上,半闭着眼睛梳理自己毛发。

冬雪走了过去,将宝意放在桌上的匣子拿到里间去收好,免得被雪球儿一跳上桌来给碰下去。

宝意在问哥哥:“哥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来我这儿的,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吗?”

“是下午回来的,我过来的时候你方离去不久,听着是去母亲那儿了,于是我也去母亲那儿走了一趟,却没见着你,才又再回来等了一阵,倒也不是很久。”对着妹妹的问题,谢易行很耐心,依次回答了她。

宝意见到哥哥就高兴,他去庄上清静地读书,十二师兄也同他在一起,叫宝意十分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