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笑,伸手和孙婷握了握,自我介绍道:“幸会,在下陆轩。”
孙婷笑道:“陆老板的眼力不俗哇,居然看得出来我这个‘唐初白釉双龙饮’,是民窑之物,这还不说,居然还能看出倒出这个‘双龙饮’之人是一个高手,了不起,了不起。”说着,顿了顿,又道:“像您这样有眼光的一个外地人,想必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能否告之这次到邯郸城来,有什么目的?”
听孙婷这么一说,我心下盘算着要不要将那幅“鬼面具”的效果图拿给她看,要知道,这个“鬼面具”是在“夏候园”里买的,这裏是城南,离城西的“夏候园”还有老大一段距离,拿出来问她,她也未必知道,就在我思量间,厨房里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额前的长发将脸给遮了个大半,还含着胸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他手中端着一大盘鱼,走到孙婷面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老板,‘圣旨骨酥鱼’好了。”
孙婷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伸手指着角落里一张空桌,说道:“把鱼放那儿吧,再弄几个下酒的小菜,我陪这个远方来的贵客喝上几两。”
这个男人应了一声,端着鱼从我们身旁走过,将鱼放在了孙婷指定的桌上,然后又从我们身旁擦身而过,就在这一瞬间,他抬起头来瞥了我一眼,而我碰巧也刚好望着他,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接时,我看到了他的脸上,有一条很深很长的刀疤,这条刀疤颜色尚浅,显然是才被弄伤不久,我心中微微奇怪,但也没有太在意。
孙婷取了一瓶五粮液,拿了两只杯子,放在桌上,将两只杯子斟满了酒,举杯说道:“陆老板,大家都是生意人,以后没准会有生意上的来往,这一杯酒,小妹先干为敬。”说着,双手一扬,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出于礼貌,我也将杯中的酒一口吞下,孙婷又再次将我的酒杯斟满,然后笑眯眯地道:“陆老板,这鱼是邯郸城的名菜,做法很是考究,据传是战国时期一个赵姓的人发明的,后来到了五代十国,宋太祖赵匡胤还将这道菜定为御用美食,因此有‘圣旨骨酥鱼’的名字,你尝尝。”
我心中暗暗纳闷,这个孙婷也太过热情了吧,从她的神态上来看,很显然这一桌丰盛的美食由她来请客,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她还看出什么端倪不成?不过,衣来伸手,茶来张口,她既然只字不提“明器”、“倒斗”等字眼,我也就装糊涂,反正有得吃就吃,有得喝就喝,给她来了一个以不变应万变。
三杯酒下肚,孙婷的话开始多了起来,粉颊被酒气一蒸,更显得妖娆妩媚,更增几分丽色。
只听她笑道:“陆老板,这倒斗行里,都有句话叫‘货不走空’,也就是说,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是不会去做的,像您这样的人,相信如果没有目的性,也不会来邯郸这个小地方了,能不能给我说说,您到这裏来,当真是像您说的那样么?”
我心下暗道:“终于切到正题了。”当下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裏,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孙小姐,实不相瞒,我来邯郸城,当真是另有目的。”
“哦?”孙婷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饶有兴致地问道:“能不能说给小妹听听,小妹在这裏做了这么几年的生意,整个邯郸城也认识不少行里人,没准咱们还能合作合作。”
我沉吟道:“不知道孙小姐有没有听说过,就在前不久,邯郸城发生了一件很奇特的凶杀案,死的人全都是倒斗的手艺人……”我边说着,就边盯着孙婷的脸色看,中国有句古话不就是这么说的吗,“察言观色”,意思是仔细分析对方的话,再看对方的脸色,那么便应该大致猜得出对方心裏想什么。
邯郸城并不算很大,而且发生了六七条人命案,应该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就算警方想要暂时性封锁消息,但邯郸城是一个什么地方?这裏可都是倒斗大行家的聚集地,一连莫名其妙死了这么几个“业内人士”,孙婷她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果然,孙婷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这事儿您也听说了?”孙婷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情邯郸城里都有流言,说他们倒斗时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我心中一凛,忙问道:“是什么东西?”
孙婷怔怔地看着我的双眼,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不太清楚,因为传言有很多种版本,大多数人都相信,他们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说着,莞尔一笑,问道:“您也是个行家,应该知道在倒斗的时候,要在墓室的东南角点一支蜡烛,这支蜡烛又叫‘命灯’,这‘命灯’除了代表倒斗人的生命外,还是活人与死人的一纸契约,如果倒斗人在摸金时,这支蜡烛熄了,就代表这墓主人不让你拿东西,你就得将东西原模原样地放回去,否则,发生什么事情,这可就难说得紧。”
我虽然不是倒斗的手艺人,但是这样的规矩我也听闻过,当下皱眉道:“你说他们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才会出此意外?难道那几个死去的倒斗人是才出道的雏?”
孙婷摇了摇头,说道:“这就是矛盾所在,若他们是才出道的,不懂这一行的规矩的话,那他们又是如何找到那处墓穴所在?”顿了顿,孙婷轻轻抿了一口酒,又道:“他们出事儿的地方,是在邯郸城北的一座叫‘孝观山’的一座小山包,从未听说过有人在‘孝观山’发现什么古墓,可是,很明显,那几个摸金校尉是在‘孝观山’出的事儿,那么‘孝观山’很有可能埋葬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古墓,您说,他们几个真要是发现那里有古墓的话,那他们又怎么会是才出道的雏呢?”
我略一沉吟,将孙婷的话在脑海里就这么琢磨了半晌,觉得她所说的句句在理,那几个摸金校尉真要是能找到别的没有发现的墓,单凭这点儿道道,就可以称得上是这一行里的老资格,这等分金定穴之术,是不传之秘,若是能掌握这种技术,那可以称得上是倒斗里的大行家了,如果是大行家的话,那又怎么会不知道什么东西该拿,什么东西不该拿?
想来想去,我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当下皱眉道:“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那几个倒斗人并不是不知道倒斗摸金的规矩,而是他们所要倒的明器,价值连城,所以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身犯险,终于就出事了?”
孙婷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道:“那只有他们死而复生,才能说出事情的真相了。”
我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也有这样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分赃不均,最终起了内讧,其中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为了明器,便杀人灭口,将所盗之物占为己有。”
孙婷微微一怔,继而狐疑地看着我,奇道:“咦?我说陆大老板,敢情你对他们的死因,比起他们所盗的明器,更加有兴趣?”
我知道一时之间失了态,当下哈哈一笑,说道:“我只不过是一时好奇,大家一起研究研究罢了,不当真,不当真的。”说着,我端起酒杯,轻轻地在孙婷的杯子上碰了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借此来掩饰尴尬。
孙婷抿嘴一笑,说道:“陆大老板,你只身到邯郸城来,又这么有眼光,不会是来游山玩水的吧?大家都聊了这么半天,你也该坦言相告了,否则,便是不把我孙婷当朋友。”说着,秀眉一变,马上笑容便在脸上消失。
孙婷的心思缜密,又是“生意人”,我知道想要瞒过去是不可能的,而且事关重大,我又不能说出自己的目的,不过那张“鬼面具”也并非见不得人,况且我本来就是打算拿着“鬼面具”的效果图到邯郸城的“夏候园”里,问那些见过这“鬼面具”的人,就此顺藤摸瓜,找到将“鬼面具”卖给嫣然的小贩。
想到这裏,我哈哈一笑,说道:“孙小姐果然厉害,其实我到这裏来,确实有目的。”说着,我便从随身带来的一个公文包里,拿出了那幅“鬼面具”的效果图,递了过去。
“什么东西?”孙婷狐疑地说着,伸手从我手中接过卷起的效果图,展开一看,她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叫,同时“嚯”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退开几步,失声道:“……这……这……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