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杨露和陈繁林静去爬了大云山上的南主峰,也是清江市第一高峰,牛王峰,在峰顶的破曹尖上,三个人聊了很久,这让近来一直有些沉郁的杨露心情大为释怀,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灿烂如绽放的雪兰。
这一天她觉得开心极了,但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很快他们就要分别了,陈繁和杨露一路送她回家,最后还是在河畔的砂石路上分别。
起先她没打算回头,只是低着头往回走,走了百来步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了,她看见陈繁和林静的身影已经离得远了,他们贴得很近,似是在讲什么悄悄话,突然林静暴走,追着陈繁要打他……
路旁高大光秃的树木如手持长戟的森严守衞,一路护衞着他们的身影。
杨露心中涌起莫名的伤感和失落,她终于明白:自己和他们并不是一路人,注定要掉队。
陈繁和林静的家庭,在镇上要么有钱,要么有权,都是有地位的人,而自己不过是个普通农民的女儿,而且还不是亲生的,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学习,将来考上好的大学,现在看起来却十分幼稚,现在的情况是,自己要么休学留在家里帮忙攒钱供哥哥娶媳妇,要么答应以后嫁给哥哥,这样的话,即使她能考上大学,以后还是得回来,嫁给她那个邋遢懒惰无赖的哥哥。
不,她绝对不要这样!但是她真的甘心就这样放弃学业吗?真的甘心就这样放弃那些理想吗?不!她也不愿意!
她原本已经打算服从了,但是山顶上陈繁对她说了一些话,让她原本消懈的斗志重新燃起,她要抗争!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选择,她要和父母谈条件,她要说服父母!
她觉得父亲杨德坤是突破点,他一直比较疼自己,对哥哥则有些怒其不争,只要争取父亲站到自己一边,那么她就还有希望,母亲虽然一直很是溺爱哥哥,但是对自己还算不错,她一直逢人便夸自己比亲女儿还亲的。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希望很大了,为什么之前就想放弃了呢,怎么这么没有决心?!
她决定,回到家里之后,首先开诚布公的跟父母坦白自己的真实想法:她不想嫁给哥哥!也不想休学!是的,似乎这样很贪心,但她可以回报,等她以后考上大学毕业之后,她愿意回报他们,她愿意赡养他们一辈子,她可以将前面十年的收入,不,二十年的收入,全部交给他们,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对,就这么说!首先争取父亲的支持,然后再一起说服母亲!
然而当她怀着忐忑而兴奋的心情走进家门时,她却觉得有点不对劲,门前的屋檐下,好像少点什么……但是少了什么,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应该是个很大的东西,原来就放在那里,但是现在不见了……
突然一张冷冰冰的脸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惊得停止了思考……
“妈。”杨露轻声喊她母亲。
啪!
杨露被她表情冰冷的母亲狠狠的抽了一个耳光,她被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妈……你为什么打我?”杨露吃惊的望着母亲,她有点不敢相信,一直有些病怏怏的母亲,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打你?!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打你?!”杨母怒不可遏的吼了起来,她脸色就是惨白色,这样一生气,显然异常狰狞,“你这个吃里爬外的贱货!我们杨家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吃供你喝,还供你上学!你怎么对待我们杨家的?劝你嫁给你哥,你竟然敢不答应!你以为你是谁啊,皇帝的女儿啊?你以为你是公主啊?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贱种……”
“妈,求你别这么说我……”杨露哭声哀求道,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敢相信一直待自己还不错逢人便夸自己的母亲,竟然用这么恶毒的词语形容自己……
“我偏要这么说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要你嫁给小义,你还嫌弃他!要不是你爸说你吃软不吃硬,要我忍着你用好话劝你,我早扇死你了!我们杨家对你没话说吧,吃,给你吃!喝,给你喝!学,给你上!你呢!你是怎么报答我们杨家的?竟然自己找相好的!还让你相好的打你哥!”
“妈,你误会了!那是我同学!我没让他打我哥!是他……”杨露连忙解释说。
“好哇!果然是同学!我们辛辛苦苦攒钱供你上学,你却在学校和你的同学谈恋爱搞对象!”
“妈!妈!我没有……”杨露泣不成声的摇头。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你个没人要的贱货!你还有脸叫我妈!你看看我儿子被你相好的打成什么样子了!”杨母走到里屋指着趴在床上右手三根手指全部绑着绷带的杨义,怒吼说。
杨露怯生生的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杨义,杨义一见妹妹来了,顿时嚎啕大哭:“妈啊,我真爱妹妹啊,可是她不爱我也就算了,还找人打我,我今天走路走得好好的,结果就看见她带着一个非常强壮身高估计一米九以上的男的走了过来,揪住我二话不说就打我!把我手指都掰断了!腰也被他踢骨折了……”
杨露连忙对母亲解释说:“不,不!他撒谎,明明是他……”
啪!
她还没说完,杨母又重重的给了她一耳光:“够了!我告诉你!明天你不用上学了!以后别想上学了!我早说一个女娃读什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从今以后,你乖乖的给我在家里獃着,哪也别想去!等我们家的楼房一盖好,你就和小义结婚,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杨露惊慌失措,突然看见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母亲身后了,连忙想他求救:“爸……”
杨德坤却同样表情冰冷的说:“小露,这事的确是你的错,听你妈的。”
杨露的心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不!爸!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那个人……”
杨德坤厌烦的一摆手说:“不要解释了!”说完似乎觉得有点失态,又叹了口气走了过来小声安慰她说:“小露啊,你就嫁了吧!你哥虽然懒点,可是人还是不错的啊,而且以后娶了你,你管着他,他就会变勤快的,他敢不听你的,我帮你揍他!你妈刚刚那些话都是气话,你别在意,她一直很关心你把你当亲生女儿的,只要你答应嫁给你哥,等她气消了,我再和她商量商量继续让你上学啊。”
杨露突然跪倒了地上,哀求说:“爸!妈!你们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一辈子都会记得,我会报答你们的!可是我真不愿意嫁给我哥……”
“你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杨德坤有些不耐烦的说,“你妈说的果然没错,女娃子就不该读书!越读越不听话!”
杨母冷笑说:“早跟你说了,别跟她说好话,没用!直接把她关起来,不给她吃不给她喝,看她答不答应!”
杨德坤凶了她一眼:“瞎说什么!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对小露!”
杨义爬起来插嘴说:“小露,你就嫁给哥哥吧,哥哥会好好疼你的!哎呦……好疼!”
杨母连忙跑过去说:“叫你别动你偏动,你一疼,妈心裏也疼啊!”
杨义慨然说:“为了小露,我愿意忍受比这严重一万倍的痛苦!”
杨母连忙对杨露说:“你听听,你听听!小义多爱你啊!你对得起她吗?”
杨德坤摇了摇头,扶起杨露,柔声说:“小露啊,今天不说这事了,改天再说,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杨露看见父亲眼中的温柔,顿然一阵安心:父亲还是心疼自己的!
“嗯。”杨露轻轻的应了声,然后往回房间走,忽然回头说,“爸,我会好好考虑的。”
她已经动摇了,当然不是因为杨义的那句话,而是因为父亲温柔关切的眼光,她觉得人不能太自私了,父亲养自己这么多年,自己是该报答他了,也许,哥哥没有想象的那么差劲吧……
她感觉到有点累,于是躺倒床上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