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俊杰匍匐在地上,虽然四周一切皆不可见,但是他却知道,此刻的危险却远比看见敌人要恐怖的多。前面遮掩身体的沙丘,对于敌人来说,甚至比不上装甲车那薄薄的装甲。虽然可以阻挡视线,但是却将屈俊杰牢牢的限制在这裏。
眼前的困境要如何解决?屈俊杰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两个人中,必须放弃一个人,僵局才会被打破,不,应该说,当一个人率先离开时,敌人才会从容出手,干掉另外一个人。敌人为他们出了一个生死难题,题目之一就是考验两个人的忠诚,是的,这不是一时的激愤,一时的热血,在互相鼓励中争当靶子,争当诱饵,而这一次,是敌人为他们提供了充足的考虑时间,让他们决定,到底是由谁来选择可能的生存。
屈俊杰回头看看,沙丘身后是一片连绵的山坡,距离近的只有几十米,只要自己能成功上山,那么就算敌人装备了导弹,也打不到自己。他思索了片刻,再次看了看远处的彭铮,后者仍然举着枪瞄向前方,屈俊杰知道,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说,这样全神贯注的状态其实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换句话说,彭铮此刻在挑战自己的极限。
彭铮不可能安全逃离,屈俊杰知道,如果自己还有一点点逃生的希望的话,彭铮则连一点希望都没有。是的,彭铮从跳出来举枪时,就已经成为最大的威胁,敌人之所以没有杀他,仅仅是为了怕暴露隐藏地点,怕自己这个诱饵可能成为第二狙击手,但是,当自己离开后,彭铮将会第一时间被狙杀。
阵阵微风从远处吹来,风声中,似乎隐约传来发动机声和喊声,屈俊杰知道,做出选择就要快,否则,一点敌人召唤来的后援出现的话,那么两人将没有一个人能离开。彭铮还有希望吗?没可能,自己还有希望吗?有可能。如果自己选择逃跑,屈俊杰相信,即便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他也不会背负哪怕一点点的责备,作为军人,这样的决定永远是保证胜利的最正确选择。
屈俊杰想了想,忽然下决心一般站起身来。缓慢的,一步步的挪动着。他知道,敌人不会开枪,敌人不会为了杀掉他暴露自己,而成为彭铮的靶子,所以,想到这点,屈俊杰一步步,缓慢,但却坚定的向彭铮的方向走去。
※※※
张伟看着通讯员转达了自己的命令,心中逐渐激动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他只知道,这样的事情即便放在任何国家的海军,甚至是海军发展史上都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密密麻麻的战术导弹已经到了任何防御设施都无法承受的地步,而作为目标的札幌,将要承受这一切。
尖利的防空警报声已经彻底被爆炸声所掩盖,而失去了它响起的意义,整个札幌港口此刻都沐浴在一片爆炸和火光中。四溅飞散的钢筋水泥已经残破的辨认不出原貌的残骸,都彻底掩盖了敌人的目的,仿佛这一切不是什么战术或者是战略的打击,而仅仅就是一次发泄一般的报复。
札幌乱了,看着天空中如同流星雨一般的导弹群,整个札幌的市民都仿佛感受到了末日阴影的笼罩。码头方向此刻已经无可辨认,浓烟和火光将庞大的码头彻底覆盖,并且不断蔓延,缓慢却无可阻挡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偶尔的流弹成为噩梦,在街上躲藏的平民在流弹的爆炸下被飞掷上天,然后落下,再上天……,或者说,人们只是一厢情愿的相信这是流弹,但是对于攻击者来说,这却蕴含着另外的意义。
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所有人心裏唯一的念头就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希望这一切能尽快停止。不过这样的权利只能是掌握在敌人,不,应该说敌人中的领导者,张伟的手里,只有他才能决定,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进行第二波打击。”指挥室内,张伟看着屏幕上逐渐消失的导弹信号,冷冷的再次命令道,作为一个指挥官,他根本不会去考虑敌人的感受,他只在乎一点,自己的弹仓内是不是还有足够的导弹。
第二波导弹在命令下腾空,接下来的一切,在电脑屏幕上不过是重复之前的一幕,可是对于承受这打击的札幌来说,则是一次好不重复的灾难的继续。而在承受到几乎要爆发的时候,攻击停止了,可就在人们梳理自己的神经和情绪的同时,第三波攻击再次降临。
雷达屏幕早已经失去了作用,早在第一波打击的时候,成为重点打击对象的雷达站就已经毫无意外的在战火中化为灰烬,废墟中,一个不知道什么部件仍然在剩余的电力支持下闪烁着红色的光芒,而在他被尘土覆盖的表面,则隐约反射着头顶半空中,摇曳飞来的导弹群。
爆炸已经让人压抑到厌烦的地步,但是却始终毫无止境,时间被拉长到极致,漫长的忍受和等待中,爆炸接二连三的响起,刺|激着所有人已经濒临崩溃的神经。
就在人们想要不顾一切冲出隐蔽地点,哪怕是死,也不想承受的时候,爆炸终于停止了,天空中那呼啸的声音也仿佛一下子被关掉了一般,停顿下来。四周骤然间一静,随后彻底被宁静笼罩。废墟中,仿佛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平民们,四下张望了半天,终于缓慢的走出来,打量着周围。
眼前的札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刺鼻的气味充斥在周围,众人在茫然的对视了半天后,不知道谁忽然发出一声凄惨的哭声,随后,寂静破碎,哭声震天。
“返航,重新补给,继续下一步计划。”海面下,意犹未尽的张伟看着雷弹室内闪烁着的弹药消耗的红灯,点了点头,再次命令道。伴随着他的命令,海面下一阵喧腾,潜艇群如同吃饱喝足的群狼一般,熟练的掉转方向,向最近的补给港口而去。
海面上,几艘猎潜艇在爆炸停止好久后,才缓慢的,迟疑着开向外海,不过等待他们的,却什么也没有。
※※※
屈俊杰缓慢的动作,留给对方足够的时间考虑,而对于屈俊杰自己来说,每前进一步的感觉都如同被挂了十倍重力一样艰难。毕竟,所有的一切想法都只是他的推论,他不能肯定敌人是不是忽然改变主意,给他一枪后,转身逃跑。
前面,彭铮的身影逐渐放大,似乎感受到了屈俊杰的到来,彭铮有点摇晃的身体动了动,再次坚定起来。
终于,屈俊杰走回到刚刚离开的地方,预想中的危险却没有发生,可即便如此,一步步走来所承受的生死压力,仍然让他心有余悸,感受着已经流满后背的汗水,屈俊杰看了看彭铮,微微一笑。
“要不,继续?”屈俊杰低声询问道。
彭铮没有回答,仍然直勾勾的看着瞄准具。看到这一切,屈俊杰摇摇头,掏出手枪,潇洒的检查了一下弹仓,忽然大步向前走去。
敌人不敢开枪,要开早开了,既然这样,屈俊杰觉得,自己有必要过去看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句话是金庸还是古龙的小说里说过的来着?
屈俊杰一步步走着,动作缓慢,但是在行走中,却有意无意的遮挡着身后的彭铮,下一步该干什么,他知道的很清楚,面临的将是什么样的危险,他知道的更清楚。
敌人不敢开枪,就说明他还有顾忌,既然这样,就让他继续顾忌下去,是该自己给对方施加压力的时候了,对方刚刚已经丧失掉了干掉彭铮的机会,屈俊杰知道,敌人现在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单一,要不,就是开枪打死自己,暴露目标,被彭铮打死,要不,就是继续忍耐,等待自己走过去。
自己能走过去吗?屈俊杰不知道,人在压力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谁也不敢肯定,不过屈俊杰庆幸的是,自己仍然在一步步向前走着,一边让敌人逐渐感到呼吸沉重,全身冒汗,一边让对方无法看到身后的彭铮。
彭铮不差,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对方显然手也不低,两个高手的较量任何一丝细微的因素都能决定胜败,这不是简单开两枪的问题,而是……开不开的了枪的问题。
屈俊杰忽然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二打一,明显是欺负对方。想明白这一点的屈俊杰忽然轻松的笑了出来。
随着脚步前进,距离越来越短了,500米的射程,不长,不短,走完它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想明白,死还是不死。只是不知道,对方想没想明白。
※※※
屈俊杰希望对方能开枪,哪怕一枪就把自己打成两截,这样至少可以让身后的彭铮有机会找到目标,有机会扣下扳机,有机会替自己报仇。
不过敌人仍然没有开枪。显然,敌人也明白,此刻开枪,就如同宣告对方,自己答应一命换一命。狙击手不是自杀袭击者,没人愿意用命换命,所以,屈俊杰寄希望的枪声并没有如愿响起。
身后,彭铮仍然在瞄准着,如同一座雕塑,枪口和瞄准镜不断扫过屈俊杰身前身后,寻找着不同。没有,仍然没有,敌人仿佛蒸发了一般,丝毫不见踪影。就仿佛刚才那声枪响,那发警告般的子弹都是自己的幻想一般,感觉着身上的汗水不断流淌下来,目送着屈俊杰不断向前走着,彭铮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被榨干。
敌人仍然没有出现,对方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沉住气,等待即将到来的短兵相接。看着屈俊杰一步步向前走去,彭铮此刻心裏如同被吹炸了一般,又涨又疼。他知道,无论屈俊杰是否能走到前面那处土坡上,都代表着他绝对不会活下来,敌人至少有两人,一名狙击手,一名观察手,以一抵二,绝对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