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镇子在地图上，已经被序号所代替，对于计算机系统来说，它也仅仅只是个二进制代码，至于镇子中的人，无论他是敌人，还是自己人，也都被赤|裸裸的转化为计算机可以识别的，毫无生气的，冷冰冰的数字。

计算机的冷静甚至是冷酷似乎也通过屏幕渗透到外面，连带着指挥作战任务的殷勇本人也变得毫无感情可言，尤其是在前方那让人热血沸腾的场面真切的展现在眼前时，殷勇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战斗从展开伊始就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双方直接激烈的炮火对射，在天空中演变成一团团遮蔽天日的焰火，明亮的日光在炮弹与空气摩擦发散出来的光芒面前已经变得黯然失色，取而代之的是白的发亮的道道光芒以及炮弹相互碰撞时发出的猛烈爆炸。

阵地上，炮火一遍遍洗礼着每一处土地，对于炮兵来说，每一处阵地，只能短短的停留几分钟，甚至只能匆忙的打完弹膛里的炮弹，就需要迅速转移。双方的炮兵仿佛成为白刃战的主角，不断的用火力和雷达进行惨烈的肉搏。

天空中，地地导弹与地空导弹互相交织着，为各自的目标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在导弹的追逐下，空中的战斗机和地面的目标不断爆发明亮的火光，仿佛是在为导弹自杀的举动而喝彩。

战斗走到现在，已经不可能按部就班的进行了，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都不会任由对方完成既定的电磁屏蔽，控权争夺，火力覆盖，以及最后的步兵突击。在双方的炮兵还在互相争夺着毫无希望的权利时，当战斗机仍然在相互之间纠缠搏斗时，步兵已经出现在战场上，在炮火的间隙中灵活的穿越着，并且利用人的本能，努力躲避着危险，并一步步向敌人的阵地接近着。

敌人也感受到了步步紧逼而产生的紧迫和威胁，在炮火的压制下，仍然努力的探出身子，向前方逐渐接近的敌人射击着。没人在乎所谓的命中率，他们唯一在努力的就是在下一发炮弹射来之前，打完之间弹膛里的子弹。

远远看去，阵地上各个角落交替的闪烁着短暂的光芒，子弹密集发出的尖叫声，连成一片，让人的耳边时刻笼罩着尖利的忙音。阵地前，士兵们却已经将这代表着死亡的威胁忽略到根本不予思考的地步，在排长班长的催促下，努力的奔跑着，让这些子弹不断的追逐着自己，完成一场生与死的赛跑。

每一处炮弹弹坑，每一块石头，甚至仅仅是比地面稍微凹陷的地方都成为可以保命的隐蔽点，士兵们奔跑着，跳跃着，利用本能躲避着危险，并且在刚刚远离危险之后，就立刻投入到反击之中。

空中，地面，进行着毫不相关，但是却相互影响的战斗，所谓的势均力敌，此刻只能成为一个单调而毫无用处的名词，双方之间，能做的就是不断的在每一个角落，争取着一点点的优势，然后努力的保持下去，逐渐积累，最终变成足以影响整个战役的的胜利。

一发无后坐力炮弹毫无预兆的从岩石后面射出，准确的打在前方阵地上那处隐蔽的高机火力点上，沉闷的爆炸在战场嘈杂的背景声中模糊而不可闻，唯一能见到的就是稳定的氮气释放后，吹出的漫天烟尘和掩体碎片。阵地内的高射机枪在爆炸中被彻底摧毁，枪管扭曲着飞出好远，重重的落在地面上，弹了弹，最后寂然不动。

整个阵地上，失去整个关键火力点之后，顿时反击为之一弱，而阵地下，隐蔽着的士兵则在第一时间趁着空隙向前冲去。

奔跑，奔跑，飞快的速度甚至将排长的催促甩到身后，阵地两侧，射来的子弹时不时会将一名同伴带倒，但是剩余的人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继续的向上攀爬着。

当第一个士兵以利落的动作跳进战壕内，也代表着战役终于进入胜负的转折点。没人知道战壕里发生了什么，唯一能见的就只有几次单调的闪光，随后裏面就寂然一片，士兵英勇的举动鼓舞了所有人，不断的有士兵跳跃着冲进战壕，随后激烈的枪声在战壕里不间断的回响着，喊杀声，濒死前的惨叫，以及一切的一切，在战壕里交织成一片。

“军长，一号阵地已经被占领，目前锋线部队仍然在继续扩大战果。”死盯着屏幕已经很长时间的博士生，终于放下耳机欣喜的向身旁的殷勇大喊道，不过后者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奋的神情，仅仅是点了点头。

“告诉他们，从侧翼迂回，协助三连进攻二号阵地。告诉炮兵，压制二号阵地的火力。”看着屏幕上逐渐移动的光点，殷勇缓缓的说道。作为指挥官，他比谁都知道，这一切代表着什么，但是，作为殷勇，他也知道，自己一旦突破防线后，可能要面对什么。

“下一步，你会怎么走？”指挥车内，再次变的安静，盯着屏幕的殷勇在内心中一字一句的询问着。

※※※

“下一步，他会怎么走？”藤田看着毫无悬念被突破的防线，淡淡的询问道，不过对于他的询问，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答。

“阁下，各师团询问，是否进行包抄。”身边，通讯员终于打破了沉默，低声询问道。

“再等等，让他们再往里冲一冲。”藤田摇摇头，盯着屏幕说道。

一声咳嗽声在他身后响起，声音虽不响亮，但却让异常的清晰，听到咳嗽声，藤田迅速的回头看去，发现一名参谋不自然的看着他。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藤田看了他一眼，忽然询问道。

“阁，阁下，我觉得，现在才是最好的机会，防线就如同一条河，而现在敌人则如同刚刚渡过一半河流一般。此刻才是我们最好的动手机会。”参谋暗自在内心鼓足了勇气，大声向藤田说道。

“哦，是吗？”藤田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而是平静的看了周围众人一眼，“或许你们觉得，我不该用老套的包围方式歼灭殷勇，是吧？或许，你们认为，我可以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一口口消弱，吃掉殷勇是吧？”

没人回答藤田，不过藤田却从其他人的眼神中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

“我们为什么放弃对敌人的追击，而将所有的兵力集中起来部署完成这次歼灭战？我们为什么不骚扰，袭击敌人，而要毕其功于一役？战争最后要争取的到底是一场战争的胜利，还是一次精神高度上的获胜？我为什么要执着的却消灭殷勇？你们谁能回答我？”藤田看着周围众人，缓慢的询问道，他的每一个提问，都让众人感到无法回答，可偏偏又无可回避。

“好了，既然大家都明白了，那么还请大家多用心，拜托了。”见众人再无异议，藤田恭敬的行了个礼，转身继续看着屏幕。

※※※

战士接二连三的跳进战壕，枪声和闪光间歇性的扩大着，原本热闹的阵地在士兵突入之后，却逐渐沉寂下来，并最终如失去生机一般，彻底被宁静笼罩。但是这裏是战场，宁静注定不会持续太久，在经过了片刻等待后，坦克的隆隆声响起，一辆辆坦克随着步兵涌入阵地，不断扩大着缺口。

这已经是攻陷的第三处阵地了，在三点的配合下，防线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随后，锋线部队一窝蜂的向阵地纵深冲去。看着屏幕上完全实时的一幕，殷勇默默点了点头，关上了屏幕，闭眼向后靠去。

战斗的结果并不出乎意料，甚至是就在预料之内，但是，之后的一切会有什么样的走向，殷勇却感到了一丝担忧。接下来的一切，将是冒险，甚至可以说是玩火。敌人的任何一丝超过预期的反应，都将成为足以致命的危险。

接下来，将是一步步谨慎到极点的安排和指挥，殷勇不知道对方的指挥官是谁，但是他清楚的是，能让对方为了他放弃所有的军事行动，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制造一个足以威胁对方的进攻态势。

“首长，一师长问，防线上需不需要留下防衞部队。”身边，博士生转头询问了一句。

“不用，告诉他们，全员准备，目标东京方向。”殷勇摇摇头，随后在键盘上，生疏的敲打下几个命令，屏幕上，代表着部队的停顿着的信号，顿时缓慢的活动起来。移动的信号，让殷勇原本心裏存的一丝犹豫彻底消弭，平静的面孔上，也多了一点别人无法察觉的坚毅。

※※※

防线上一片零乱。断壁残垣，硝烟弥漫。在阵地前方的空地上，进攻部队此刻聚集在一起，享受着战后难得的闲暇，对于他们来说，胜利失败似乎已经不重要了，能在战后活下来，享受一根烟，就已经是一件难得的幸福之事。

唯一与大家不同的是，一团长此刻一脸忧虑的看着身后，看着他们刚刚过来的方向，心中猜测着军长下一步的走向。仗打的太顺了。顺利之后就可能是失败。虽然在士兵心中殷勇是不可能失败的。但是一团长知道，这不过是美好的想象而已。

殷勇率领的部队就如同一辆冲车一般，一头撞开了防线，但是，按照一般的方式在冲车的背后，应该跟随着更多的数量更加庞大的队伍，他们会将防线切割成一块一块，然后，彻底将其消融。但是，此刻在殷勇身后什么也没有。他就像是一身盔甲的堂吉诃德，明知这一切仍然一往无前的向风车发起冲击。

在防线后面等待他的是什么？

“你们一直承担的任务就是为我，啊不，是为了整个军打开一条通道，我不知道我能带给你们的是什么，或许没有荣誉，也没有诺言，但是，我能保证的是让你们体会到一个军人所能做的一切。或许你们会战死，或许你们会幸存。甚至你们会后悔，但是，我保证你们绝对不会因为这一切而感到空虚和虚度。”殷勇的声音缓慢而悠长，听起来与以往的沉默寡言完全不同，电台那边先锋部队所有的指战员都在静静聆听着殷勇的话，没有人知道这位传奇一般的军长为什么会忽然讲出这些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东西，不过，没人有兴趣打扰他，相比与殷勇之前的命令一般的口吻，此刻众人更希望听到，或者说是了解一下殷勇内在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