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胆子很大,还敢去和钟明烛拼命吗?”慕云抬起头,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这就做噩梦了?”
若耶心虚地移开眼神:“我看她欺负你,气不过嘛……”而后,她又感慨似的道:“不过我没想到她会对长离那么上心,刚刚她看起来好像真的有点难过的样子。”
“嗯。”慕云也看到了。
那个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魔头,有一瞬显露出了脆弱。
在谈话最初,慕云也觉得,长离之于钟明烛只是一缕得不到的执念。
可事实上,“情”之一字,从来不为立场所左右。
钟明烛在天一宗休憩的院子外停留了一会儿,就动身离开了,她不方便在南明山庄久留,反正她不惧寒冷,就算在朔原的冰窟中都能安然处之。
玄羽一直在她边上候着,见她跨出山庄大门也跟了上去,夜间的朔原比白日冷了不知多少,小山雀在她衣襟后缩成一团毛球,却怎么都不愿离开:“我不管,那个讨厌鬼回来了,我才不要和她待一起。”
“就那么讨厌她吗?”钟明烛在她脑袋上点了几下,替她撑起御寒结界,“你的阿云姐姐可是喜欢她得很。”
“讨厌死了!”玄羽用力点了点头,“亏得她还长那么漂亮,真是太浪费了。”
“呵呵。”钟明烛笑了笑,递了一枚玄羽最喜欢的朱果过去,便不再说话。
她知道玄羽只是为了陪着她。
若耶心地善良,没人会真的厌恶她,玄羽只不过是因为曾经的过节热衷于和她斗嘴罢了,哪里会到宁可忍受寒风都不愿意相处的程度。
当年她一时兴起带回的两枚雀卵,如今已变成了古灵精怪却不失贴心的小跟班。
这个她原本不属于的世间,不知不觉中竟已生出那么多牵绊来。
仰头望向满天星斗,她眸中闪过某种感怀的情绪。
她原本以为这个世间会是乏味无比的,孰料竟是如此多彩,哪怕是倾尽染料,都无法尽数勾勒出全部色调。
哪怕游荡千年,依旧是看不尽,望不透,无法生出厌倦来。
——这就是天帝宁可以身殒天道,也要守护这片山河的缘由吧。
“主上,你在想什么?”玄羽忽地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低头对上小山雀好奇的眼神,微微一笑:“我在想,之前天一宗大费周章在这冰原四处搜寻,是想找什么。”
天一宗落脚处,最里的屋子被结界封住,屋中三人正在密谈,分别是龙田鲤、风海楼和长离。
确切来说,是龙田鲤和风海楼正在询问长离前几日发生的事。
“什么!你遇到了钟明烛?”听到那个名字,两人顿时脸色大变。
“此事果真是她设下的圈套么!”风海楼神色严峻。
龙田鲤则一把拉过长离,忧心忡忡再一次替她查看其身体情况来,“那魔头手段残暴,她有没有伤到你?”
虽然是在提问,可龙田鲤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已经笃定钟明烛会伤害长离。
“她……”长离忆起钟明烛震怒之下的举动,眉头微微皱起。
钟明烛的确对她动了手,可并不是龙田鲤以为的那样。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摇了摇头:“她没有伤我。”停顿了一下后她又道:“她还替我解了围,那头异兽我暂时还斗不过。”
“她一定另有图谋。”风海楼冷笑道,“说不定那头异兽本就是她安排的。”
长离心道:可我是在雪暴中偏离了方向才会遇到她,那时候她已经在和那头异兽对峙了。可转念一想,以钟明烛在对付天一宗中展现出的城府来看,预先安排好后以妖气诱她过去也是理所当然。
接着,她忽地意识到自己不自觉中率先想到的竟是替钟明烛辩解,心头顿时浮现出奇怪的感觉。
——我好像……不希望她如小师叔所说的那样……
她捏紧手指,心头再度被焦灼之感笼罩,不多时竟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离儿!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龙田鲤连忙出声,“是不是不舒服?”
“我……”她垂下眼,抑下不住涌上的酸涩之感,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龙田鲤听出她声音中的压抑,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心疼。
有些事,风海楼不知道,门中其他后辈弟子也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
长离对钟明烛生了情、动了心。
龙田鲤心里对长离一直存着一分悔。
那个孩子只不过享受了半日温情,就被他们斩断了与红尘的牵系。
她有天赋,那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她能够到达他们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必将带领这个门派走向前所未有的荣耀。
这是为了门派,也是为了她——那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如此说服自己,就这样看着那个孩子炼非人之道,变得无情无欲,游离于尘世之外。
若是永远如此就好了,至少她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会痛苦。可修道之事终是殊途同归,长离也必将投身凡尘经受历练。
当长离自黑水岭妖窟归来后,龙田鲤就隐隐察觉到:钟明烛是特殊的。
长离对谁都不闻不问,却会为了她与自己辩解。
这本应是好事,只是她没有料到,事实会如此惨痛。
若钟明烛只是寻常弟子就好了,可她偏偏就是怀着别的目的而来。
她同样没有想到,一直以来都疏离冷淡的长离,在情上会如此决绝。
情劫,几乎是每个人都会经受的,只是有些可解,有些不可解。
她犹记得冰封之下,长离跪在吴回座前,脸色苍白得寻不到一丝血色,脊背却依旧挺直,坦言她与钟明烛定了情,说她会承担责任,愿接受任何责罚。
分明是付错了心,却没有半句怨言,也没有任何推诿,撞得头破血流都不知回头。
“离儿……当年她就很擅长哄骗人心,你涉世不深,不知此人险恶,万万不可信了她的花言巧语。”龙田鲤语重心长嘱咐道。
她本以为长离既已忘了当年之事,便不再会为情所困,谁知她一见到钟明烛,仍还会方寸大乱。
风海楼突然插口道:“小师叔,她有没有向你打听什么?”
长离忖道:“她问我是不是打算去夺剑。”
“那你有没有和她提到大师兄的下落?”龙田鲤问道。
“没有。”长离摇了摇头,“不过她告诉我不少妖兽之事,还说了那头异兽的来历。”
“哼,她说的一个字都不能行,我倒是觉得这些统统都是她的阴谋。”风海楼愤愤不平道。
长离下意识想反驳,思考片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龙田鲤示意风海楼冷静些,而后若有所思道:“不管是不是她的阴谋,事到如今我们也难以回头,不过夺剑之事可能要另行商议了。”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长离清冷的嗓音响起。
不知为何,这声音莫名让她想到多年前对方坦白与钟明烛关系时的情形。
平静之下隐隐透着不容动摇的固执。
“我会拿到那把剑。”
钟明烛夺走了苍梧剑,那她就要负责将剑夺回来。
是责任,是赎罪。
长离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夺得那把剑,可心底却有个声音无比清晰:
——这是她的过错,是我们的过错。
可同时又有一道嗓音盖过了心中的声音: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那是钟明烛的声音,分明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说的话却令她忍不住想去相信。
她不明白,可她想要明白。
于是她抬起头,问出自与钟明烛见面后就盘踞心头的疑惑:
“小师叔,我是受了什么伤……为什么会失去那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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