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富大哥，雪梅，快开门。你家大妞出事了！”门外有人大吼。大妞？是大姐！罗芙馨蹭一下的就从床上跳起，蹬蹬蹬的冲下楼去。农村大门的门栓都是一条又粗又重的木棍，抽出来颇要费一番力气。罗芙馨急如火烧，用蛮力一把抽掉门栓，没留神就崩掉了半个指甲。十指连心，疼得她皱起眉，可钻心的疼痛也抵不过此刻心中的焦急。大门一开，就看到满头大汗淋漓的大姐罗芙蓉朝自己扑来。“大姐，你怎么了？”她双眼一睁，伸手一把抱住大姐。看到自家小妹，罗芙蓉喘着粗气，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她回家了，有娘家人在，她和孩子就有救了。是大姐！真的是大姐！看着这只有睡梦里才能找回的亲人，罗芙馨双眼一热，喜极而泣。怕吓着大姐，她赶紧低下头去遮掩。这一低头，就看到大姐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和血迹斑斑的裤子。这是……大姐要生娃了！她脑子里一个晴天霹雳闪过，猛然明白过来。天哪，是今晚，就是今晚，大姐的死期，也是她终身遗憾的日子！想到这一点，她忍不住哆嗦起来，心咣咣直跳，整个人都僵硬了。以为妹妹是被自己的模样给吓着了，罗芙蓉苍白的脸硬是挤出一丝笑容。“姐姐没事，星星别怕！”嘴里说着没事，可她苍白的脸色，虚弱的样子，怎么看都是情况危急。罗芙馨回过神来。不能慌，大姐需要她，她绝对不能慌。“大姐，你这是怎么回事？”焦急问道。怎么回事？说起来真是叫罗芙蓉满肚子委屈和心酸。丈夫华国伟要去外地出差半个月，怕她一个人在家不方便，就把她送回老家去。原指望是让婆婆黄菊花代为照顾，哪曾想她婆婆是存了心的要折腾儿媳妇，好显示她做婆婆的威严。六月底七月初农村都忙着双抢，眼看着早稻马上就要收割，家家户户都有忙不完的田里活。婆婆黄菊花一点也不体谅媳妇大着肚子就要生娃，叫她下地干活。罗芙蓉辩解自己身子重，不方便。这老贼婆就坐在门口拜天拜地的指桑骂槐，骂媳妇不孝，拢住了儿子的心，回到家不说伺候婆婆，还要她这个婆婆来伺候媳妇。她说媳妇几句，这媳妇就顶撞婆婆。别家媳妇有了身子照样要干活，就她这媳妇金贵，怀的不是毛毛头，倒是个龙蛋。明明就是泥腿子出身，却要学城里姑娘的样。乌鸦屁股插鸡毛，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这样的祖宗，她华家伺候不起。养儿子有屁用，娶了媳妇忘了娘。辛苦一辈子，临到老了没福享，还要伺候一个姑奶奶。她真是天下第一苦命人！罗芙蓉脸皮薄，只好背着背篓下田。结果脚下不留神，摔了一跤，肚皮提早发动了。幸亏村里人看见，帮忙把她抬回家，又叫了会接生的阿婆来帮忙。可万万没想到，她的怀像不好，孩子是脚朝下头朝上，难产了。村里有见识的当下就提议送镇医院去做手术，叫什么剖腹产。不管怀像多不好的孩子，只要拉开肚子，都能活，大人也不会有事。可她婆婆黄菊花听了却连连摇头，说谁家媳妇生娃不是在自家屋里生的，非得她罗大妞金贵，去镇医院花着冤枉钱。何况拉开肚子，人还能活？骗鬼呢！非要罗芙蓉在家里生娃。生的出是命，生不出死了也是命。自古以来这女人生孩子都是这么一朝，没人能例外。人家婆婆做主不送医院，村里人就算看不惯也没什么办法。何况村里的媳妇十个里头有十个都是在自家生的孩子，谁家也没那个闲情逸致送去医院去花冤枉钱。偶尔有难产的孕妇送了命，那也是她自个的命不好，怨不得别人。罗芙蓉没得办法，只能在华家老宅继续苦熬。可不管她怎么求天地神佛，这孩子就是生不下来。她终归是读过几年书的女娃子，不是目不识丁毫无见识的愚昧村妇。跟着丈夫华国伟在城里住的日子里，也曾听到过城里的小媳妇都是去医院接生。只要进了医院，大人小孩就跟进了保险箱一样，保管平安无事。她还这么年轻，二十一岁大好的华年，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怎么舍得去死？何况她还有了孩子，即将成为母亲。她想活，她要活。肚子里的孩子激起她的求生欲，罗芙蓉拼着命的爬起来，套上裤子，穿上外套。求了隔壁好心的村民，把自己送到隔壁罗家岙的娘家来。也幸亏她平时为人和善，乐于助人，在黄村有不错的口碑。这才有人愿意顶着黄菊花的臭骂，连夜把她送到罗家岙来。罗芙蓉回娘家是希望娘家人能送自己去镇医院做手术，可没想到一看到自己，母亲罗雪梅就瞪直了眼，一脸晦气的喝骂。“这像什么样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女儿在娘家生娃的道理。赶紧回去！”还是父亲周连富于心不忍，上前把只剩下半条命的大女儿搀进了家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送人来的黄村村民喘了口气，连忙把事情的大致情况跟罗家人交代了一下。一听女儿是难产，大人小孩都不保，罗雪梅顿时急了。“这不行！哪有出嫁的女儿死在娘家的道理，这房子将来还要给福彬讨老婆的，死了人就惹晦气了！”从亲娘嘴里听到绝情话，罗芙蓉只觉得憋在心头的一口热气瞬间就给浇了个透心凉，眼前一阵黑雾笼罩而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扑倒地，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了。搀扶着她的罗芙馨也觉得心寒无比，咬着牙才不让自己回头骂人。幸而父亲周连富并不是绝情之人，搀扶着女儿坐下之后，拍着她的肩膀保证。“大囡别怕，爸爸送你去医院。”这句话让罗芙蓉双眼一亮，再次激起求生欲。“爸！”眼泪哗啦啦的落下，喉咙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