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一声令下，两个马仔就上前叮呤咣啷开始砸门市部。簇新的玻璃柜台，其中一个上去咣叽一脚就给踹碎，玻璃碎一地，吓得人直往后跳。另一个也不闲着，伸手就薅墙上挂着的各色样布，扯下来扔地上任人践踏。“哎哟我的妈呀！”一开砸，四阿姨就嗷的一声惨叫，手里的账本一扔，拍着屁股扭头就跑。扔下柏丽娜和罗芙馨两个小姑娘，看得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店里的东西被砸被糟蹋，柏丽娜涨红了脸要上前理论。“你们住手，我哥回来，不会放过你们的。”罗芙馨赶紧把她往后拉，悄悄摇头。人家敢在闹市里动手，肯定是有恃无恐，只怕她哥来也无济于事。看着这些人下手凶狠，可到底没有往她们两个孩子身上招呼，可见行事还是有底线的。当下，她们两个出头也没用，只能先保住人身安全再说。墙上挂的，柜台里摆的，都给砸烂撕碎。看到柏丽娜身上还披着一块料子，有人伸手要扯。罗芙馨赶紧护住她，对着那人一瞪眼。“欺负女人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对方摸了摸鼻子，到底把手缩了回去。这里面一动手，外面早已经人头攒动，街上的行人，隔壁的店主，都跑过来看热闹。这是怎么地了？好好的店铺怎么就被人砸了？柏文强，柏老板呢？再不来，这门市部就得让人糟践完了！正念着柏文强，他就来了。可惜他也比里面两个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四五个壮汉围着，推推搡搡，骂骂咧咧，跟赶鸡鸭似得赶过来的。跟着这一群人的还有几个挑脚的，推着白板车，车上全是花花绿绿簇新簇新的布匹。这一队人浩浩荡荡出现在文强布业门口，登时就把整个轻纺街的眼睛都给吸引住了。中国人最爱看热闹，门市部刚闹腾起来就引来了不少注意，有好事的还刚想打报警。结果看到这一队连人带布匹的出现，顿时又不报警了，忙不迭赶来看热闹。南来北往的拿货布商也不忙着做生意了，都围过来探头探脑，生怕错过了热闹。作为热闹中心里的当事人，罗芙馨看到柏文强这般模样出现，顿时明白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了。柏文强被人推搡着，走到自己的门市前。整个人垂头耷脑，仿佛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T恤杉一见他出现，冷哼一声，伸手一招。一起跟来的挑脚赶紧把白板车推过去，到门市前把车把往上一提，哗啦啦车上装的二十来匹布就全扔在空地上。花绿绿簇新的布匹，洒落一地。都是挺括的棉料子，大红大绿喜庆之极的花样，引得众人惊呼不已。“这簇簇新的布怎么就扔在地上了？”太可惜了，有那动了心思的围观群众，悄摸着想伸手去捞布，占点便宜。结果被守在门口的壮汉瞧见，瞪眼就喝，不许任何人染指这些布匹。二十来匹布在轻纺街不算多，可堆在地上也是可观的一堆。T恤杉站在门市口的台阶上，耀武扬威的巡视一周，又是一声冷哼，一挥手。这一回，跟着他来的六七个壮汉就把先前准备好的油漆桶打开，二话不说，就哗哗就往布匹上泼油漆。诶呦！全是墨黑墨黑的漆，往那布上这么一泼，好好的布全给毁了。眼睁睁看着这么糟蹋好东西，群众都啧啧可惜。混在人群里偷看的四阿姨也心疼的直跺脚。多好多漂亮的布，都是全棉的，批发价都要三块一米呀！这二十多匹，三千多块钱呐，就这么全毁了！这是为什么呀？这布还特别俏，刚一到就被好几个客户看中了，都是十来匹十来匹的订。刚昨天柏总还说要加印一批，加大供应量。结果今天就闹这出？好好的布，就这么白白让人糟蹋了。柏总，你倒是发话呀？这可都是你的钱？柏总没话说，就这么低着头看人糟蹋他的钱。大清白日，大庭广众，闹市口冲进别人家的门市里砸店铺，还把人仓库里的布拖出来泼油漆，这也太嚣张了吧？不明真相的过往群众指指点点，纷纷指责。而附近卖布做生意的，却都只看热闹闭嘴不出头。有些甚至一看那站在门口耀武扬威的T恤衫，就赶紧把头一缩，偷偷溜了。带着众汉“洗劫”门市的T恤衫理直气壮，指着蔫头耷脑柏文强开骂。“你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我红彩布业的花样。今天我郭利发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别人还当我好欺负。给我打！”嚯，不光砸店毁布，还要打人！气焰太嚣张了吧。已经明白过来的围观群众却一脸恍然大悟，这T恤衫是有底气也有理由嚣张的。红彩布业在轻纺一条街可是赫赫有名，人家不仅有市场里最大的门市部，还有最多最新的花样，生意做得天南海北到处都有。那布卖的火呀，在印染厂都包了生产线，印花机就跟印钞机似得。而且坊间传闻，红彩的大老板在今年还有大动作，据说是要自己开印染厂了，专印自家的花布。要说谁是轻纺一条街的老大，龙头，那非他家莫属。可老大龙头也有烦心事，那就是花样被偷印的厉害。红彩布业之所以能做大，除了因为入市早得了先机之外，盖因他家本钱厚，买得起新花型，能够月月出新，引领市场潮流。八十年代国内几乎没有什么正规的面料花型设计公司，好的设计师基本都在那些老牌国营大厂手里。国营单位福利好，铁饭碗，私营老板想挖人也挖不到。挖不到就只能去厂子里买花型，可人家国营厂自己也要印布卖布，紧俏好卖的花型哪里肯给别人用。肯给的也是厂子里挑剩下的，就这还是给大客户的优惠，普通零散小客户想买都没地买。为了弄到最新最好的花型，红彩布业的采购员们可没少花心思。拉关系，走后门，送礼送钱，一样都没少。花钱又出力的，费了好一番水磨工夫，这才拉拢了几个上海老厂里的设计师，额外偷偷给画花型。一张新花型，小的五百，大的一千，可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