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大价钱输进去的进口药还没来得及起效果，毛教授担心的副作用就如期而至。周连富的伤口出血了，两袋血又赶紧从冷库里取来，给他输上。怕这血冷，罗芙馨踩着凳子站在床头，拿自己的双手捂血瓶子。不管有用没用，终归觉得这样捂过了，流到父亲身体里的血就能暖和一点。母女两个严阵以待，一个在床头，一个在床位，把周连富看得严严实实。护士也是一小时就过来一趟，查看他的情况，生怕他这出血止不住，就必须停药。好在出血没有持续太久，两袋血输下去，出血渐渐止住。父亲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些，罗芙馨又忙不迭的下楼去买午饭。母女两个是大肉包和煮鸡蛋。给父亲带了一碗稀粥，配了肉沫和青菜，清淡爽口又营养，还好消化。喝了这一碗热腾腾的稀粥，肚子里有了食物，周连富总算缓过了一口气，人也不哆嗦了，迷迷糊糊又睡过去。看到他安稳的睡了，罗雪梅提溜着的心这才落地。这又是挂水又是输血，到底在搞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她是一点也不懂。但不懂她也明白，丈夫是在“闯关过坎”。只要闯过了这个关，跨过了这个坎，他的腿就能好。别的忙她也帮不上，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求神拜佛。只要自家老公能闯过这关，迈过这坎，腿能好，她就去庙里给菩萨烧高香，供猪头。经过这遭，她心里想法变了许多。农村里老辈讲，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以前听听蛮有道理，现在看看么，狗屁不通。女人家读书心就野，难道男人读书心就不野了？读书读过了，见识大了，心自然就野，跟男女没有什么关系。现在政府提倡男女平等，女人也能当家做主顶半边天。个女人要顶半边天，不读书不长见识，哪能呐？你看她这个小囡女要是没读过书，没这样大的见识和胆量，能一个人雇车带着自家老头子到省城医院来叫老教授动手术？别说罗家岙那班土包子，就是城里读过书的大小伙子都没小福星这般胆大心细见识广的。一老一小两个医生，有事就找她小女儿商量，可见连省城的大医生也觉得小福星见多识广，能当大才。可见这女娃子也要读书，读好了不比男娃子差。她家这个小闺女，能顶一个大小子。难怪阿公老头铁公鸡都要拔毛，说来说去就是看中小福星大有出息，想拉拉关系，将来好占便宜。呸，福星是她罗家的孩子，有便宜也得罗家先占，周家人靠边去吧。如此折腾一天，母女两个身心俱疲，可还撑着精神守夜，看护周连富。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周连富就开始辗转反侧，呻吟不止。问他哪儿不舒服，说是腿麻，还酸，总之十分难受。一听这情况，罗芙馨急的不行，赶紧去叫医生。孟旭东值班，听了这话就赶紧过来，又是摸腿，又是拿小锥子扎脚心。罗芙馨惊喜的发现，自家老爸的脚趾头能动了，虽然很微弱，可却是能动了。“孟医生，我爸的脚……”孟旭东点点头，嘴角也露出笑意。“这是好消息。看来溶栓药起作用了，血栓没了，脚得到了供血，神经也开始恢复了。”“太好了！”罗芙馨忍不住用力一握拳，眼角也跟着湿润。从昨天到今天，她的心都提溜着，这下总算有了个好消息。“咋了？医生怎么说？你爸的腿怎么说？”罗雪梅也急着问，用力拉她胳膊。她一点不觉得疼，回头一把握住母亲的手。“妈，爸的脚能动了。这腿保住了！”“真的？”“真的，我亲眼看见的。”一边说一边还抹眼泪。罗雪梅也跟着抹眼泪，双手合十，一脸欣喜，可心里又有点不踏实。“那咋你爸还觉得脚疼？”旁边孟旭东解释。“那不是疼，是酸麻。就是因为腿恢复了一定知觉，所以才会难受。这难受是好事！”病床上的周连富听到这话，心里也跟着欢喜，腿上的酸麻刺痛不再难受，反而享受。毕竟，只有活生生的腿才能让人又痛又酸。等毛教授上班来查房，又检查一遍，再次确认他的腿确实恢复了一定知觉。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说明血管和神经都活了，只要保持这个状态下去，这腿就保住了。不过他话还是要说在前头，保住了腿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需要康复治疗。这神经接起来终究比不得原先，到底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要看以后的康复治疗的效果。患者和家属一定要有长期治疗的准备，切不可因为一时的成果而得意忘形，也不必因一时的失落而自暴自弃。老教授的话不好听，但字字真言。真话难听，可难听的真话才是有用的好话。“毛教授您放心，我们一定积极治疗，积极康复，绝不会半途而废。”罗芙馨赶紧表态。患者的情况好转，毛教授心里也高兴，总算没有辜负大侄子魏冉的托付。放下了心头的担忧，再看看眼前这个又哭又笑的农村小姑娘。十六七的小孩子，一个人送爸爸到省城来求医，小囡女挑大梁，真当是个不得了的女娃娃。也不晓得这小姑娘跟魏冉是怎么认识的，两人到底什么关系。他对魏冉还是很信任的，小伙子在部队里关着，又是个从小规矩的好孩子，肯定不会出什么乱子。这小姑娘虽然是个农村女娃娃，可见多识广气度大，一看就不是池中物。就不知大侄子是真把人当小妹妹呢，还是当林妹妹？这桩事体，他要好好问问魏冉先。周连富的腿是一日好过一日，第四日已经能翻身下床，吃得下睡得着，白天还能翘着脚扶着床沿自己绕着圈跳两步，活动活动身子骨。他终归年纪不算大，是个壮年汉子，恢复力强。他情况好了，就忙不迭的要赶罗芙馨回去。这一趟来的跌煞绊倒，小囡女功课都不知塌落多少，老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可是要考大学的读书种子，哪能落下功课。赶紧回去上课，专心学习才对！比起女儿的学习，罗雪梅更挂念乡下屋里头的一大两小。宝贝儿子福彬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她身边，当娘的心里记挂煞。还有大女儿罗芙蓉和外孙女囡囡，大的小的都是病恹恹的身子，叫人放心不下。小福星归去头一桩事体，就应该去罗家岙看看，家里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