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人才市场，又是大开眼界。年初都是招工找工的，密密麻麻。她挤进去看看，问问。服装厂只有两家在招工，对学历要求不高，只要小学毕业就可以，但要的都是熟练工，新手人家没兴趣。她说自己会踩洋车，在福利厂做过，人家还是不肯要。这让她有些失望。于是去看别的厂，还有纺织厂和印染厂，招挡车工，机修工，染烫水洗等等。倒是有几个合适她的，就报了名。心里是打算，如果老裁缝那边没消息，那她就先在别的厂做，骑驴找马。这还是从小福星哪儿学的，她听妹妹跟柏文强说过，要懂得分摊风险，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既然来了，她也不只关心自己想要的，把适合村里年轻人的几个工厂和工种都记在本子里，还抄了招工条件，工资待遇和单位地址。回去好告诉村里其他人，到这些单位去找工作。这一忙就忙到中午，人家单位都收摊去吃饭了，她这才离开，在附近的小面馆里叫了一碗酱油光面，吃饱肚子就算完。吃完了，她照旧在人才市场门口等着。等人家上班了，她又去看那些招工单位，把新来的几个单位也记上。等都记完了，没有任何遗漏，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就这，她还没完。又跑到自由市场去看看，人才市场里来找工作的人闲谈里说起，自由市场也有招工的，不过都是私营作坊小老板，比不得国营单位福利好。这一去可让她开了眼。原以为江城市就是几家国营大厂办的红红火火，却原来底下私人老板小作坊也是遍地开花。这改革开放，搞活经济在江城市那真不是一句空话，想要富裕的老百姓太多了，勤劳肯干的老百姓也太多了。江城市轻纺业发达，卖布老板遍地都是，每年要印出去几百万米布。这么多印花布，胚布哪里来？靠着江城市那两家国营纺织厂，哪里够。私底下，早就冒出好多织补作坊。大的十来台织机，小的四五台。都是以前给别人做工，赚了钱自个也买一台织布机搁家里，全家人早晚轮流织，挣了钱再机器，再织，一点一点盘大了，自己就当了老板，开了厂，要招人做。还有私人小染坊小印花作坊也不少，都是家族生意。也有买几台电洋车在自个家里开加工作坊的，专门接大厂来不及的活，也能赚钱。好多镇上家家户户都是小作坊小工厂，一个个都富起来了。只有罗家岙这样四面环山的乡村，还沉浸在计划经济时代的余韵里，眼看就要赶不上致富发展的班车。罗芙蓉的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焦急和兴奋。这是个不一样的时代，是一个可以靠着双手勤劳做工发家致富的时代。看妹妹小福星，小小年纪就画画挣钱，还能跟卖布大老板说生意，头头是道。她没有妹妹那样的口才和头脑，可她有肯做苦干的心。就像眼前这些小老板们一样，只要她踏踏实实的去做，一点一点的积累，说不定，她罗芙蓉也能当个小老板呢！在市场里她是心情激动又感慨，也做起来老板梦。出了市场，被冷风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眼下她连养活自己和女儿都还没做到呢，就想着当老板了。不过这一趟进城，她是收获良多。老是窝在山村里，可见不到这样的大场面。就算她当不成老板，可也长了见识，开了心眼。难怪小福星不去念中专要上高中考大学，江城市的发展已经让窝在乡村里的农民难以想象，这要是去北京上海那样的大都市，又该是如何一番光景？人呐，是该出去走走看看，长长见识才好。带着满腔感慨，罗芙蓉回到了宁静的乡村。当晚罗家就来好几个大姑娘小媳妇，都跟她打听城里招工的情况。她把笔记本里记得给人看，一点没隐瞒。有招女工的，也有招男工的，家里有兄弟的也能用上。大家没想到她是真有料，而且还这么大方，越发觉得她好，罗家好。第二天来找她的人就更多了，而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罗芙蓉觉得这样太麻烦了，不如把村里想招工的年轻人都组织一下，一起去城里见工。好不好的，总要当面见真章。再说了，如今刚开年，正是招工期。过了这趟，往后机会就不多了。听说罗家大妞要带着村里的年轻人去城里找工，隔壁周老三两口子也坐不住了。这两口子早就羡慕城里的生活，压根不想留在农村种地。往日里不进城找工那是因为周老爷子答应过，会让老大安排。可眼下老大靠不住了，他们就自个动起心思。周连喜是个二皮脸，想要利用二哥了，就嬉皮笑脸来上门。进门就夸罗芙蓉。“大侄女忙着呀，不用招呼，咋们自家人。哟，你现在可有出息了，村里好多人夸你呢。”把罗芙蓉臊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谁有心情招呼他？别不要脸了。以为她不知道他怎么埋汰过自己的吗？倒好意思上门来。可有些人就是脸皮厚，罗芙蓉终归做不出自家老娘的泼辣做派。要说罗雪梅在，此刻早就拿着扫把打出去了。周连富也瞧不起这个弟弟，可看在老爷子面上，也不好做得太绝。只是冷着脸不搭理，只跟自家女儿说话。“芙蓉啊，囡囡该吃米糊了，你上去给她泡一瓶。”“诶。”罗芙蓉扭头要上楼。“大侄女等会，叔有话跟你说。”周连喜却拦住她。“叔，你有事说事，我听着呢。”罗芙蓉赶紧往边上退，不让他碰着自己。周连喜在心里呲一声。心想你个被人休归来的下堂妇，还嫌弃我，奀大奀小没规矩。脸上到还是嬉皮笑脸。“大侄女，听说你明天要带村里人进城招工去。咋们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人得帮自家人。你看我和你婶明儿个也跟你一起去，就这么说定了！”说完，扭头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