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芙秀点点头。“我爹说了，找不到工就叫我别回来。回去，他就打死我！”哪有这样狠心的爹，罗芙蓉叹口气。“这找工作哪有一次就成的。这次找不到，下次再找呗，我不是也没找到。”“二舅和舅妈疼你，疼福星。我爹妈不疼我，姐，我怕！”周芙秀的眼泪是越流越多，滴滴答答的砸在地上。看她这个样子，罗芙蓉心里也不好受。明明都是十六七的年纪，可周芙秀比别个同龄人矮一截，小一圈。就她这幅身板，跟别人一比，招工单位当然收别人不要她。本来这趟回去之后，她再不想管三叔家的事。可看她这可怜样，心里还是过不去。“下回我再进城去找工，还带你一起。别哭了，你下回一定成！”安慰她几句，拍了拍她的肩膀。周芙秀这才慢慢停了哭泣，把眼泪擦干。这一回在门口集合，总算没再少人。罗芙蓉怕再生事端，赶紧招呼剩下的人都跟着自己上公交车。在车上，她让周芙秀跟自己坐一块。晓得她回家没饭吃，罗芙蓉还留芙秀在自个家吃了饭。为此，罗雪梅还给大女儿翻了好几个白眼。周连富倒是没意见，大人作孽，跟小孩无关。何况芙秀是个小可怜，没享过爹娘的福，到吃过许多亏。他这个当二舅看在眼里也心疼，吃顿饭而已，能帮就帮点。吃了饱饭，罗芙蓉亲自送周芙秀回家。万幸，周连喜两口子都出去玩了，家里就只有周家老两口。把找工的事跟爷爷周定生说了，并保证下回还带芙秀一起去，叫三叔三婶别怪芙秀。又安慰了周芙秀几句，这才离开。刚回到屋里，还没坐热板凳，村长又派人过来跟她说，她城里的师傅打电话到村里，叫她过去一趟，有事要说。罗芙蓉赶紧又收拾收拾自己，再次进城去。老裁缝给她带来了好消息。她师姐所在的服装厂要招工，要的都是熟练工。本来都找好了，可半道上开了一个。这萝卜坑就空出来，被她抢过来，安插她这个“半熟练工”。这可真是瞌睡遇上枕头，机会难得。罗芙蓉心里高兴，赶紧谢谢师傅。师傅表示，人要得急，她今天就得过去上工。罗芙蓉没想到会这么急，一点准备也没有。“别着急，你尽管放心去上班，我不会害你。家里我会打电话过去，，往后你就住在城里了，厂里有宿舍，还有食堂，少不了你吃的睡得地方。我给你相看的厂子，绝对没问题。”她当然相信老裁缝，可是她什么都没带来，怎么住厂里？“被褥啥的，我这儿有。走吧，别让人等急了。这可是家中外合资的新厂，想进去的人多得不得了。那设备还是国外进口的呢，平常招工条件可高了，都要高中毕业的。机会难得，你可一定要好好学。等你学成了，还得教我呢。到时候，你得叫你师父。”老裁缝推着她往外走。“这哪能啊，您是我师父，永远都是。”罗芙蓉赶紧表态。老裁缝哈哈大笑，伸手一指早就打包好的大棉被。“喏，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推上自行车，咋们赶紧过去。”“诶。”事到如此，罗芙蓉也不推辞了。老裁缝说到做到，果然是给罗芙蓉介绍了一家好厂。凯美丽服装有限公司是江城市新开不到两年的中外合资企业，外方是来自香港的老板，投资一百万元，从国外买了两百台电洋车和整条熨烫设备。中方出资五十万元，用于建造厂房和其他基础设施。建厂的地由江城市开发委特批，属于招商引资项目。第一批工人招聘的全是江城市普高和技校毕业生，由外商从广州带来的熟练老师傅亲自指导教授，培训三个月后竞争上岗。厂里做的全是外单，技术要求不仅高而且严格，而且采取末位淘汰制。每条生产线一季度评一次，绩效最差的直接退回实习部，拿实习工资。而从实习部上来的则优胜者则进入生产部成为正式工，拿正式工资加绩效奖励。一个正式工的工资最差也是实习工的两倍以上，所以人人都怕做末位，被淘汰不仅意味着没脸，更意味着没钱。罗芙蓉和其他新招来的熟练工一起都进了实习部。凯美丽对外只招熟练工，可熟练工到了厂里，也先得学习，考评合格了才能上岗。实习期是三个月，工资是固定的，一个月五十元外加十五元餐费。厂里包两餐工作餐包，都是免费的，一荤两素饭管饱还有免费的汤，不比那些国营单位差。熬过三个月，当上正式工，随随便便一个月工资就能近两百块，都能赶上机关单位的干部了。所以即便厂里的淘汰制度如此严格，劳动强度又大，还是有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凯美丽。然而对罗芙蓉来说，在凯美丽的第一天，她就过的糟糕透了。她是半熟练工，哪里比得上那些做惯了的老手。别人都是踩过电洋车的，来了就能上手。踩得线都板板正正，只是不习惯厂里的工序要求，得重新学规矩。她没踩过电车，看见机器整个都傻了。用老式洋车，她踩得稳，横平竖直多好看。这电洋车完全不是一回事，脚踏板轻轻一踩，手里的布就休的飞出去。快得不得了！可速度是快了，踩出来的线别说直，简直就是被狗啃了，被猫挠过，惨不忍睹。教她们的老师傅一看，就气的破口大骂。不光骂她还骂招工的，怎么把这种废物也弄进来了？当场就要开了她。这才来半天，连凳子都没捂热就要被开除？罗芙蓉觉得格外委屈。她知道自己手艺差，比不得别人，可半天功夫就叫人开了，也太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