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罗老板吧？幸会幸会，这是我的名片。”一张雪白挺括的名片就递过去。柏文强是哭笑不得，伸手往旁边一指。“汪经理你弄错了，喏，这位才是罗老板。”这下轮到汪晓东挑起眉毛，哎哟一声惊呼。“原来罗老板这么年轻啊？哎呀呀，这真是英雄出少年，是我冒失了，见谅见谅。”说着，把手里的名片又递到罗芙馨面前。小福星微微一笑。“汪经理，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伸手接过名片，又跟对方握了握手。姿态落落大方，叫汪晓东不敢小窥，忍不住又上下打量她一番。“走，我们到办公室里去谈。”厂长连忙招呼。一行人到办公室里，各自落座。罗芙馨因为是请假出来的，故而没时间客套寒暄，直接开门见山。“汪经理，我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说话直接，有冒犯之处，还请原谅。”“哪里哪里，罗老板年轻有为，我佩服的很。你有什么话尽管讲，我们畅所欲言嘛。”“那我就直说了，你们厂里的机器有多少要买，价钱如何？能不能给我一个准信？”“我们厂里有两个车间的机器要更新换代，先出一半，也就是一个车间，总共二十五台机器。其中二十台是缝纫机，剩下的是两台锁边机和三台绣花机。不知罗老板你想要几台机器？”他不说价格，只说了数量和品种。罗芙馨想了想。“我都想要。”汪晓东挑了挑眉。小丫头嫩生生的脸，口气到不小。都想要？她知道这批机器要多少钱么？要不是老同学介绍，他还真以为这是个恶作剧，纯心作弄他呢。眼睛微微一撇，看到旁边老同学悠然自得的喝茶，碰到他的目光，微微点头，示意他直说。再看那个一开始他误会的年轻老板，也是一脸从容。心里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讲。“这个……刚才我的老同学也说了，这批机器当年厂里是花了六万多美金买来的。这机器是真的好，要不是我们厂现在要搞中外合资，外商不肯出钱只肯出机器，否则我们也不想换呢。我们红双喜是国营企业，不是那些私人小厂，买来的机器乱七八糟也不是什么来路。我们这个机器当初是欧洲正规厂家买的，一直用心保养。前年波兰的专家还来做过保养呢，都说机器好得很，再用十年也没问题。这批机器么，当初是六万块，美金。虽说是用了快十年了，可我们厂里保养做得好，现在么一半价钱总还值的。罗老板你说是伐？”一半价钱就是三万美金，换成人民币就是三十万。嚯，有点辣手啊！罗芙馨脸色微微一变。汪晓东见她脸色变了变，转头看向自家老同学。厂长连忙道。“三十万会不会太贵了点？老汪啊，我们是老同学，你可要给个实惠价哇。”汪晓东这才发现他们误会了。“不是滴呀。三十万是全部机器的价钱，我刚才说了，这一批只出一个车间的机器，只有一半的，是十五万呀！”十五万么，听起来没那么吓人了，可惜罗芙馨还是拿不出。换成三十年后么，别说十五万，就是三十万也不稀奇。但现在连一万块都稀奇，十五万就很惊人了。当然咯，江城市大老板多。卖布的做服装的，随随便便拿出几十万现金的都大有人在。她是真心想要买一批电洋车，给福利厂更新一下设备，可手里的现金也是真的不足。但手里虽然没钱，她却并不想就此拒绝汪经理。现在还只是初步会谈，对方是漫天开价，她可以落地还钱，这十五万不是最终的数目。更何况，机器到底值不值得买，值多少钱买，还得亲眼看过才知道。“汪经理，我们可不可以先看看机器？”“你要看机器啊，这当然可以。我过两天就要回厂里去，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跟我一道去，我亲自带你到车间去看。”“好，那我就恭谨不如从命。不知汪经理是坐汽车还是坐火车？我这边叫人一道买票，方便一点。”原本以为这位罗小老板被十五万吓到了，汪晓东觉得自己要白来一趟。哪知对方现在要跟他一道去厂里看机器，还主动提出买车票，倒像是真心想要，决不是恶作剧。“我都好的，客随主便嘛。”彼时国营单位出差都可以报销车票，本来要他自己先垫付，现在有人出钱，等于他白赚一张车票，精明的上海男人心里蛮高兴，脸上的笑意也更真诚了。罗芙馨立刻拜托福利厂的会计。“陈会计，那就麻烦你代我订四张火车票，到上海的，要软座。”现在火车软座和卧铺的票个人不能随随便便买，要有单位介绍信，所以由福利厂出面买更方便。“罗老板客气了，我随意，随意的。”一听她安排软座，汪晓东是越发高兴了。约定了一道去红双喜看机器，接下来的事体就得等看过机器再继续谈。柏文强想给罗家姐妹献殷勤，于是自告奋勇招待汪经理。大人的招待么就是吃饭喝酒，小福星还是学生，没法参加，只好到车间去看看。论设计花样，想点子搞创意，柏文强就是拍马也赶不上罗芙馨。可论跟老江湖打交道，交朋友，罗芙馨是拍马也追不上柏文强。拉着福利厂厂长和会计作陪，三个人三面包抄，把汪经理卷到了大饭店里吃饭。柏文强是花了心思的，从上海来的国营厂采购经理，肯定见过不少市面，普通小饭店请客就太不上档次了。必须是装修考究的大饭店，吃海鲜，这才显得有诚意。对于汪晓东这个人，他是一点也不相信的。这种老采购就是江湖老油条，嘴巴里的话是一句都不能信。他信的是福利厂厂长，是个实心人。要是不实心，也不会在这阪街道企业里混，早就人往高处走了。既然是厂长推荐的，那么这桩事体可信度还是很高的。至少这个汪采购和他厂里的机器肯定都是真的，不是皮包公司里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