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路跑出去，又惹了不少闲言碎语。再加上昨晚的事，学校里是越发议论纷纷。别人越是说她，她心里的逆反情绪就越重，也越狠自己的母亲和姚金奎。可她终归是个聪明孩子，知道自己一路反抗下去没好结果。郭叔叔再有钱再厉害，竟然也会怕老师。虽然他还会给她钱，可肯定不会轻易再跟自己见面。见不见面她是无所谓，可要是长久不见面，这感情就会淡。等感情淡了，说不得叔叔就把她忘脑后去，不再给她打钱，那到时候她怎么办？再说了，这里面已经不再是钱的问题。这关系到她的将来！她往后还想靠着叔叔做生意，自己当老板，这情分就不能断了。可想要跟叔叔不断情分，她就不能跟老师闹，跟家里闹。因为闹下去，她肯定没好果子吃。她得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不忍则乱大谋。说的都是同一个道理。捂着热辣辣的半边脸，她暗暗咬牙，把心里的仇恨连同脸上的痛楚一起吞咽到肚里。白雨这番弄巧成拙，不仅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害的罗芙馨又得抽空跑一趟福利厂，再取一条裙子。结果这一去，就被老裁缝张伟娟拉住，很是埋怨了一通。伟娟师傅自然不是埋怨小福星，而是气不过百货大楼狗眼看人低，瞧不起小厂做出来的货，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看扁了。这又是怎么回事？细问之下才知道，自打做完这一百套成衣之后，伟娟师傅就指望着卖裙子发大财。她记得很清楚，当时罗芙馨说的这衣服是要做牌子的，要摆在百货大楼女装柜台里卖，还得卖个好价钱。否则，宁可不卖。罗芙馨拿了三条裙子，她还以为这是为了跑销路做样品用的，可等了好几天也不见百货大楼来提货，心里着急就问了罗芙蓉。这才知道小福星拿去是给同学穿的，根本没往外推销，可把伟娟师傅急坏了。抛出去那么多成本，花了那么多心血，小福星怎么突然就歇火了？难道是手头没钱了？请不起跑推销的？这没关系啊，她不是闲在这儿么，她来跑推销。小媳妇大姑娘脸皮子薄，张不开嘴迈不开腿。她一个半老婆子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虽说是头一遭，可她心里一点都不怵。凭啥？就凭这货真价实的手艺和人见人夸的产品。瞧瞧这款式，瞧瞧这做工，瞧瞧这料子，那都是顶呱呱的。但凡不是眼盲心瞎，都得竖起大拇指夸声好。可万万没想到，她拿着这么好的裙子上百货大楼去推销，人家柜台经理眼皮子就翻了一下，懒得看衣服，张嘴第一句就问给多少个点？好吧，她也是老江湖，晓得天大地大赚钱最大。伸手就给人竖了无根手指头，表示五五分账。这下好了，人家连眼皮子都懒得翻了。五五分账都还嫌少？那想要多少？可别贪心不足蛇吞象。听了她的埋怨，人柜台经理冷笑一声，说那北京上海的大厂里出来的衣服，到了这柜台上也是老老实实五五分账。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厂出来的杂牌，也想要人家国营大厂才有待遇，这不是痴心妄想么。得，这就是嫌弃她牌子不响亮呗。这下她可真是心服口服，小福星早就算到了。这裙子还没做那会就说过，想要到百货大楼去寄卖，谈何容易。得了，谁让她们没名气，是杂鱼呢。五五分成的待遇没得想，那就再让点利，六四，三七，好不好的总得给个回话。她往后退让了，柜台经理这才拿正眼看她，告诉她像她们厂这样的杂牌货，只能拿三七的价码。黑，真黑！可再黑也只能答应。东西再好，卖不出去砸手里不是更亏。谈到这里，柜台经理总算是愿意看看衣服了。好这裙子拿出来一亮相，果然立刻就把柜台经理的目光吸引住了。伟娟师傅心说该，多好的裙子，除非眼瞎才看不见呢。只要有眼睛的，是个女的，看见了谁不想要？她要是年轻个二十岁，这裙子早就上身了。这么好的裙子，百货大楼不要才是缺心眼呢。只要摆上柜台，一准就有人买，绝对不会亏。就是要亏，也亏在她们身上了。可哪怕是亏也得卖，打广告也好啊。她这边已经是一退再退，哪知后头还有更糟心的。“还有？那经理又提要求了？”罗芙馨也是惊讶了。她知道百货大楼的柜台不好上，却没料到有这么多“磨难”。张伟娟气呼呼道。“别说了，简直是不讲道理，张嘴胡来。你说咋们这裙子，不说做工，光料子成本价就得三十多块。咋们这可是真丝雪纺，不是外头五块钱一米的化纤料。手一摸就知道，多软和，多滑顺。加上做工和辅料，杂七杂八的算上怎么着也得近四十块的成本吧。可你晓得那家伙一听我说这裙子出厂价就得四十五块时那个脸色，就跟我说了大笑话似得。我特么……”气得她都要骂脏话了，好险想到小福星还是个孩子，拦在嘴里没出口。“嫌我们出厂价太贵了？”“可不是！说我们蒙冤大头呢，出厂价就这么贵，标价不得上百去了？这么贵的裙子，卖给谁去？”“那他的意思应该定多少？”“三十块！标价卖五十！你听听，你听听，这才叫蒙冤大头呢。”张伟娟拍着巴掌道。罗芙馨听了也直摇头。罗芙蓉还有点想不明白。“标价五十块，咋们的成本是四十块，那还有十块钱的赚头呀。”“哎哟，你这傻孩子，想什么美事呢。人家都说了，出厂价算三十，定价五十。到时候卖出去一条，人家就要拿七成的利。二十块拿七成就是十四块，好么，我们一分钱不赚，还得往外亏四块钱。拿我当冤大头蒙，当我是傻子呢！”张伟娟拍着巴掌给她数，越说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