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台电洋车加一台锁边机和一台整烫机，虽说是二手的，可要价才九万块，那是真心便宜。能用这么实惠的价格买下这批机器，罗芙馨自然是很高兴。可高兴之余，她又有点小情绪。因为明明要买机器的人是自己，可汪经理这家伙竟然没找她谈，反而是找了柏文强。这不是小看她么。说来说去她还是吃了年轻的亏，被人当成了小丫头片子。汪经理宁信柏文强，也不信她呗。这其实是她想左了。汪经理更愿意相信柏文强这点没错，然而汪经理之所以愿意跟柏文强谈这笔生意，却另有原因。采购经理这个位置，不管在哪个单位都是个油水多多的好位置。卖机器这么大的一笔生意，他可不得狠狠捞上一笔。这捞油水的活，他能跟一个学生妹谈？这显然是不能呀。要谈自然是得找跟自己臭味相投的奸商谈，都不必明说，一个眼神，彼此就心领神会。柏文强那多精明，光是闻着味就知道汪经理是个什么成色的。对方略微一点暗示，他就顺杆往上一爬，推杯换盏之间，就心照不宣。他先前跟小福星打过包票，说能十万块拿下这批机器。这价格自然是咬死了，要往十万块以下压。对汪经理来说，厂里这批机器能卖多少钱，他是毫不关心。反正卖多了，赚的不是他。卖少了，亏得也不是他。他只关心柏文强能给他多少好处，给少了他可不干。柏文强闻弦知音，当即许下诺言。只要能把这批机器压到十万块以下，就给汪经理一万块的好处费。那可是八十年代末的一万块，比如今的十万块还值钱。汪经理立刻眉开眼笑，拍着他的肩膀就称兄道弟，又拍自己的胸脯保证，回去就帮他周旋，保证让他满意。柏文强当然不会让他白周旋，当场就奉上一个千元大红包，作为额外的辛苦费。就因为这额外的辛苦费，上回小福星一行人去上海看机器，汪经理这才鞍前马后的热情招待。为了往后更大的一万块好处费，汪经理在厂里是上下周旋，长袖乱舞，愣是把机器的价格压到了九万块。搞定了价格，他转头就打电话给柏文强，报告这个好消息，并叫他赶紧过来签合同，免得夜长梦多。当然咯，言下之意也是叫他赶紧来兑现自己承诺的好处费。于是柏文强就立刻联系罗芙馨，汇报这个好消息。见了面，柏文强自然是要把账报个明白。这明面上是九万块，实际得出十万块。红包那事，他没说，自己私下认了。到此，罗芙馨才明白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敢情这里面有这样的交易，难怪汪经理不找她谈。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她还是把做生意想的太简单了，生意场上终归是君子少，小人多。为了钱，什么干不出来。倒卖国有资产的事，往后还多着呢。只是没想到自己也薅了一把社会主义羊毛。只能安慰自己这是批淘汰的机器，人家红双喜是要鸟枪换炮，对这批淘汰货不在意。虽然十万块依然辣手，可比一开始的三十万好太多。福利厂不大，吃下这一半的货就足够了。只是一次性拿出十万块现金，这个压力可不小。汪经理催着签合同，这短时间里，让她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去？见到她为钱发愁，柏文强又是洋洋得意的一笑。“钱的事你不用愁，我都搞定了。”罗芙馨愣一下，随即摇摇头。“那不行，这钱不能让你出。”虽然说好了让他入股一份，可出钱的大头还得她自己来。她不能老麻烦别人，要知道欠钱容易还，欠人情可不容易还。柏文强哪能不晓得她肚子里的小九九，这个小福星就是心思太多，知识分子就这样，读书越多越反动。“你放心，我就掺一股，不多出钱。”那这钱从哪里来？她可不认为，靠着卖布那两成利，自个一个人就能拿出八九万块钱来。柏文强得意的笑笑。“这一万块的好处费可不是白给的。人汪经理能来事，给咱们都说好了。这九万块钱不用一次性给，可以分三次给。第一次付三万块，这机器就让他们拉回来。到年底再付三万块，过了年到明年三月份结清剩下的三万块。”“分期付款啊！”罗芙馨顿时眼睛一亮。这可真是太好了。等于是只要付三万块，机器就给她用了。八九万块她是拿不出，三万块凑一凑还是没问题的，肩上的压力一下就减轻大半。这个汪经理虽然贪财，可拿了钱还是挺能办事。到底人国营老厂实力雄厚，九万块都不看在眼里。换成其他私营小厂，别说九万块，九千块都推板不起。不过这些机器怎么运回来呢？火车？货车？还是用船？柏文强一拍巴掌。“当然是用货车，二毛，你也知道的。他今年不是买了新车么，让他叫几个兄弟去上海开一趟，直接拉回来不就得了。”对呀，有二毛哥押车，不仅方便还安全。罗芙馨点点头，心里倒是对柏文强越发感激了。这件事能办成，柏文强出的力最多。可她刚开始还跟人有小情绪呢，真是想想都不好意思。机器运过来之前，肯定得过去人看看。好的坏的，到底能不能用，总得检查检查。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机器要是运回来有什么不对，人红双喜肯定不认账。所以上车之前仔细检查核对，才是对彼此负责的态度。这边懂电洋车的只有大姐，她肯定得过去。另外最好再找个懂行的老师傅跟着，帮忙掌掌眼。还有这机器拉回来放哪里呢？五十台电洋车外加两台机器，占地可不小。这要是以前厂里没活干，发动工人把脚踏老洋车都挪出去，索性直接一次到位，也是可以的。可如今车间里服装的单子做着，床品的单子等着，那些老洋车还得继续干活，暂时挪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