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子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屑的别开头，目光就落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好家伙，桌上摆的是满满当当，杯盘狼藉。罗小兰显然是捯饬了一桌好菜，招待归来的“娇儿”。而“娇儿”也是投李报桃，拿出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孝敬”亲娘。周连喜不傻，晓得自己离家前做了混账事，这一趟回去想要再进家门，得好好巴结父母。两位双亲里，显然是亲娘罗小兰更容易吃糖衣炮弹。故而不惜工本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给罗小兰的。有点心，有烟酒，还有衣服，乱七八糟堆在桌上，看起来倒也挺热闹的。他说得好听，这些东西都是从广州买来的高档货，其实就是在江城市集贸市场买的地摊货而已。就糊弄罗小兰不懂行，他说啥就信啥。只有一举攻下罗小兰“芳心”的那个宝石戒指，是真的从广州带过来的。可惜，根本不是什么金嵌宝，就是个银戒指镀了金而已。那所谓的红宝石也是假的，就是块有色玻璃。这戒指还是周芙秀在温州发廊里做的时候，一个客人拿来哄她玩的，当是把这小姑娘骗的一愣一愣的，还以为真遇上了一掷千金的大老板。后来被店里的其他姑娘给笑话了，她就臊的把这戒指扔皮箱里。结果被周连喜捡去，先是拿来哄老婆罗招娣，现在又拿来哄亲娘罗小兰，堪称一物多用。见老爷子目光落在这对乱七八糟的礼物上，周连喜赶紧趁热打铁的献殷勤。“爸，这些东西都是我买来孝敬您和我妈的。”罗小兰也赶紧给儿子说好话。“是啊，老头子，老三心里还是有我们做爹娘的。你看看，他还给你买了香烟老酒呢，都是外国货，从香港过来的呢，值老钱了。”周老爷子是一句都不要听。什么外国货，根本就是假冒货。当他人老眼花不懂行吗？外烟外酒他年轻的辰光在省城和上海不知见过多少，想蒙他，没那么容易！更何况，医生都说了，要他往后戒烟戒酒，安心保养。老三送这些东西给他，什么意思？是想叫他早点去死吗？一想到当初他就是被这个老三气得住院，而且还把养老的棺材本偷走，差一点害得他在医院被断了药。要不是老大跟老二靠谱顶用，及时把钱送到。他现在就躺在床上做瘫子了，一辈子的体面都完蛋，死都死不痛快。作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周定胜老爷子是绝对不会原谅周连喜。不过他也知道，自家这个老婆就是个糊涂虫缺心眼，跟她讲不通。讲不通，那就不讲。所以他什么也不解释，只是挥了挥手里的拐杖，下命令道。“你把桌子赶紧收拾出来，我跟老大请了村长支书和大爷爷过来，要在堂屋谈正事。收拾好，你们女人家都到里面去，不要搭浆带水的添乱。”罗小兰一看他这个阵势，心里就发慌，张嘴还想说话。却被老爷子一瞪眼，喝道。“还不快去？等我收拾你么？”她浑身一震，赶紧低着头上前收拾东西。一边收拾还一边对罗招娣发号施令。“你是死人，就站在旁边看我做生活？还不快过来帮忙。周芙秀，你也是，快来做生活。”连周芙秀也逃不出。她还朝自家亲爹周连喜递眼风，想他给自己说两句。哪知周连喜这会子只顾着担心自己，压根没心思管她。没得办法，她只好拖着有些低烧的身体，低着头上前去帮忙。三个女人七手八脚的把八仙桌收拾干净，罗小兰就跟赶鸡赶鸭似得，把罗招娣和周芙秀都赶到灶间去。她自己则出来帮忙，想借着泡茶端瓜子盘的机会，看自家老头和大儿子到底要做啥事体。哪知周老爷子压根不给她旁听的机会，重重一跺拐杖。“你到里面去，外面是男人家谈正事，跟你无关。”“我，我帮忙泡茶，不妨碍你们的正经事体……”“不用。老大，你给村长支书和大爷爷，还有老二泡茶，用好茶，铁罐头装的那种。”“诶，爸，我有数哉。”老大周连贵当即拿了茶杯和热水壶，又从大厨里取了茶叶罐，亲自泡起茶来。罗小兰见自己插不上手，只能灰溜溜回灶间去。看到自家唯一的帮手都被赶走了，周连喜感觉到这次的局面对自己很不利。瞧着老大的神色，洋洋得意又凶相毕露，显然是打定主意要对他动手。而老爷子从进门到现在，只瞥了他一眼，眼神也是冷冰冰的。显然老父亲对他已经冷了心，只怕也是打定主意扒住老大一个了。至于老二……老二早就不是周家人，管不了周家事。这么看来，老爹和老大是要对他动手了！他们想干嘛？逼他走？把他赶出周家？赶出罗家岙？休想！他周连喜姓周，没人能把他赶出周家。他的户口在罗家岙，他生在这里，养在这里，也没人能把他赶出这里。除非，他们给钱，给钱他就走。有了钱，让他上哪儿都行。反正这年头，有钱的是大爷。只要兜里有钱，不管在哪儿他都能过的舒舒服服的，才不稀罕这穷山沟，和这份穷家业。心里有了主意，他就又恢复了混不吝的无耻样子。看到老三脸上又露出这种无赖相，周连贵是恨在心头。怎么着？真当他这个老大是白给的？这一回要是再让这混账东西坑到自己，他就把这老大的位置让给周连喜，宁愿去当老小。泡了茶，请大爷爷和老支书坐最上首的主位，村长和小支书坐了下面一点的副位，周老爷子这个主人家老当家，只在下首占了个位。而周连富这个当儿子当小辈的，在这么多大辈面前，根本轮不到坐。只不过大家知道他腿伤过，不好久站，才拿了条长凳让他坐着，免得累了伤腿。而周老大，压根就没要坐，直挺挺站在堂屋当中，斜眼看老三周连喜。这个架势，周连喜也知道是三堂会审，针对他一个。输人不输阵，他也仰起头，一脸不屑的看着老大。一副“你们能把老子怎么样，那就上来试试”的挑衅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