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连富点点头，叹口气道。“我也是这么说的。我听隔壁的建国大哥讲，以前芙秀还能喊两声，骂两句，现在都听不到多少声音了，只怕是凶多吉少。早点救出来送到医院去，说不定还有活路。迟了……那就真作孽了。”就是这个道理。救人如救火，早一天让芙秀脱离苦海，周老爷子也能少做一天的孽。“所以我跟爹说了，等到过年后，可以。但等到过年落台，等不了。反正好说歹说，等到初五一过，想来城里的医院医生也上班了，就赶紧把芙秀送过去，在不能拖了。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怎么送？芙秀这个情况，我怕村里没人肯帮忙送她去医院啊！”村民们都怕她这个脏病，当初捉她关猪圈都防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她的情况只会更加不好，别人就越发不肯帮忙了。罗芙馨咬了咬嘴唇。“没关系，我们直接叫医院的人来搬她。医院的人知道怎么处理，不用罗家岙的人帮忙。”不过就是多花钱的事！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见她心里有主意，周连富就放心了。这就是多读书见识多的好处，遇到什么头疼难办的事体，这个小闺女总有办法解决。像他这样老实忠厚容易被人欺负的男人，能养出这么一个有出息的能干闺女，真当是老天爷赐福。因为心里压着解救周芙秀这件事，以至于罗家过年的欢乐都少了几分。好在还有小福彬和囡囡两个无忧无虑，天真可爱的孩子逗趣，总算把笼罩在大人们头上的阴云驱散不少。罗家有了新屋，彻底远离了周家，一想到不用再面对周家人的嘴脸，全家的心情都轻松不少。这是在敞亮的新屋里过头一个年，全家老小都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喜悦和自豪。罗雪梅是卯足了劲给全家人置办好吃的。如今手头宽裕，家里虽然没养猪，但跟王家拼着一道买了一头猪，分了半扇。农户自家养的大肥猪，膘厚油多肉香。她又是腌又是熏，还酱了半扇排骨，又做了几串香肠。到如今如入味了，切的切，剁的剁，片的片，做成菜都摆上桌，吃得全家是满嘴流油。油腻吃多了，就想吃点清爽的清口。她在后院鸡窝旁边还摆了个腌菜缸，腌了满满一缸的腌菜。取一颗，用菜叶子放汤，菜梆子切碎了拌麻油和味精，再放点蒜末。端上桌，立刻受到全家人的一致欢迎。又香又脆，爽口极了。全家人吃饱喝足，就围坐在电视机前，一边吃水果点心，一起看春晚。罗家的年夜饭下午就做好了，当时周连富就让罗雪梅盛了热饭热菜，又装了些糖果点心，连同一件去年大女儿穿旧了的滑雪服，装在一起，自个拎着送到周家去，给芙秀。终归是过年，他没能立即把这个可怜的侄女救出来，只能略表心意，送些东西，安慰安慰。希望芙秀能撑住，等过了初五，一切都会好起来。然而他这些东西还是没能送到周芙秀手里，周老爷子不许。“芙秀也是我的孙女，大过年的，我不会少了她一口年夜饭。你放心，你爹也是人，不是会吃人的老虎，真当会不仁不慈。”说来说去，他那句“不仁不慈”还是伤了老父亲的心。可周连富并不后悔，伤老父亲的心和救人一命比，他选择救人一命。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昨晚上为了守岁，全家都熬了夜，所以初一早上就多睡了一会。虽然新屋专门隔了卫生间，可整个罗家岙都没有污水处理系统，国内目前也没有专门的家用污水处理系统可买，罗芙馨想要在新屋装抽水马桶的计划只能暂时搁浅。好在有了专门的卫生间放马桶，而且男女隔开，一家人都方便了许多。罗福彬在二楼刷牙，一眼就看到回老家过年的周老大一家，当即嚷嚷起来。“爸，妈，大伯一家来了。”周连富就出去打招呼。这一回过年，宋梅和周菁菁都跟着来了。因为通了招手车，一家三口是坐车来的，比以往省便不少。只是以前骑车带东西方便，如今坐车来只能到村口，得他们自个拎东西进村。今年周老大成了周家正经顶门户的，为了一雪前耻，今年格外置办了许多东西带回老家，大包小包，三个人六只手，挂的满满当当。周连富见状赶紧叫罗雪梅从家里拿一副箩筐和扁担出来，让大哥大嫂把东西都搁箩筐里，挑回去。城里干部当然不会挑扁担，城里媳妇和城里姑娘也不会，所以只能是周连富来挑。他是老实人，不在意这个。周连贵如今是看得起这个二弟了，故而一见面就热情的打招呼。宋梅也破天荒的给了笑脸，就连周菁菁也主动叫了“二叔叔”。两兄弟瞧着倒是一股子“兄友弟恭”的样了。可到了周家老屋，宋梅的脸就拉下来，连带着周菁菁都翻起白眼。原来他们迎面就撞上了周福全，这傻小子正捧着一个大海碗，里面全是热腾腾的肉粽，一边走一边用手抓这肉粽往嘴里塞。吃得满面狼藉，别提多埋汰。撞见大伯一家和挑着扁担的二伯，这傻小子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往旁边一蹿，撒腿就跑了。这一跑，还差点撞到周菁菁，吓得这小姑娘尖叫起来，往亲妈背后躲。“狗东西，什么玩意。”周连贵忍不住骂一句，心里老大不高兴的。不是说好了把福全也赶走的么？老爷子说话不算话。他哪里知道周老三这阵子造下的孽！周连富赶紧简略的跟老大说了说。得知老三在罗家岙惹出这么多事，周老大不由庆幸自己是先下手为强，把这害人精赶出了周家。不然一家人都要被老三害死！周芙秀的事，周连富没说。因为晓得老大跟老爷子差不多，也是个没多少亲情的主。他怕说了，惹得老大不快，反而让芙秀遭殃。反正再熬几天，等过了初五，让城里的医生把人接走，芙秀就安全了。周连富心心念念等着初五救人，却不知周芙秀压根没这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