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芙馨念高三的时候，罗芳就回到江城开始实习了。她读的是最热门的外贸，罗村长给她在城里找个了外贸公司实习，跟着个老师傅学习。江城市背靠轻纺市场，做的外贸自然也跟轻纺行业有关，服装，印染都有。她跟的老师傅专做印花的单子，对接的事日本客户。日本客户那边给什么单子，这边就做什么单子。廉价的浴衣，小孩子的棉毛衫，女士服装面料等等，各式各样。罗芳是个聪明伶俐，嘴勤手快的姑娘，跟着师傅学了半年，打心里觉得这行业大有可为，很受鼓舞。毕业以后，她就正式签了这家外贸公司，成了正式员工。靠着实习期间累积的经验，她也开始自己接单。也不敢接大的，就接了个五百米的小单子，给一家香港的外贸公司做服装花。她实习过半年，跟单从头跟到尾也好几次，自以为很有经验了，并不觉得这单子有多难。心想着来一个开门红，往后就可以慢慢做大。没曾想，这头一个单子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以前她是给老师傅当跟单，拿着花样到工厂里去做，只要嘴甜人在，这单子做下去还是挺顺利的。可如今她是自己干了，自己跑单。到了工厂里，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跟单，工厂就压根不鸟她了。无论是制版，还是打样，都走的异常艰难。江城市几家大的印花厂，那单子是从年初排到年尾，连绵不断。好多大客户开起新花型，那就不是一个两个，是十个二十个的往工厂里送。工厂里肯定优先做大客户的单子，毕竟这些都是财神爷，得供着。其次便是老客户的单子，毕竟合作多年，单子稳定。最看不起的就是小客户和新客户，除非你新客户也是个大客户，否则就是工厂生存链的最低端。罗芳既是小客户，又是新客户，就是低端的低端。明明半个月前她就把样布送到制版室，可比她后来的都打样完了，她那块布还堆在角落没人动。她多少也知道工厂里的猫腻，少不得要搞搞关系。自己掏钱请制版室的工人吃水果喝饮料，还得巴巴的赔笑脸说好话。总算是把版子做出来了，送到打样间，又给扔角落里去。人大客户的版子都还堆的满满的做不完呢，谁有功夫理睬你一个八百米的小单子。这些大客户起步价就是一千米，二十个花型，那就是两万米。后面还要返单，加色，一年不做个五六十万米布，你都不敢大声说话。这些大客户做的都是自己的单子，工期由他们自己说了算，没有找他们要误工费和赔偿。可罗芳不行，她的单子是客户来样订单，什么时候给样，什么时候交货，那都是有合同的。误了期限，造成的对方损失，那不仅赚不到钱，还得赔钱。外贸这一行，赚的是美金，赔的那也是美金。所以她那个心急啊，真跟火烧似的。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单枪匹马在工厂里泡了一个月，愣就给急成泼妇恶女，天天跟工厂的人吵架。不吵不行，工厂那就是弱肉强食的丛林规则，你要是不强硬，逮谁都能欺负你。当然咯，吵完了还得跟人赔笑脸，讲好话，甚至送礼送钱。没办法，毕竟往后你还得在这里做单子，还得跟这些人打交道。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又是吵架又是赔笑脸，她嘴角都起泡了，一说话就疼。疼也得继续说，没办法，除了跟人磨嘴皮子，她难道还跟人打架去？还别说，工厂旺季的时候，为了争谁先打样，谁先上机印布，打架也是常有的事。打样她也得盯着，颜色调得对了错了，版子刮的粗了细了，分分钟给你出状况。你不能打样间刮出什么样，就给客户寄过去，自己也得先把把关。再说了，寄样到香港去，邮费先不说，这一来一去的时间就不少。要是来回改两趟，交货期就没法保证了。误了交货时间，就等着赔美金吧！打样打的不好，她又得跟人吵，跟人磨嘴皮子。好容易出了能过关的样，赶紧收拾收拾给客户寄过去。就等客户回复的这段日子，她才算有口气透。到这会，她才回过神来。以前帮着老师傅跟单，她觉得还挺容易。那是因为人老师傅在工厂里有面子有人脉，所以一路畅通。她一个没根脚的新人，那真是举步维艰。可单子都已经接了，难道还能反悔？何况，要是遇到困难就退缩，那还干什么事业。想想小福星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北京的大学，而且还是个全国重点大学。罗家岙出了女状元，多风光啊。不仅她自个露脸，连爹娘的腰板都挺起来。她就觉得自己不能输给小福星，也得做出一番事业，给自己和父母争光露脸。罗芳下定决心，咬牙坚持，结果命运迎头就给了她更大的打击。香港客户那边很快就给了传真回复，确认了她寄过去的样品，她赶紧又跑工厂去催上机出大货。可偏偏赶上了大客户下单，圆网平网一块印，她压根插不进去。眼看着自己的单子被扔在角落没人理，工厂天天印的都是别的客户的单子，她真是又急又气。没得办法，只好又去跟人吵架呗。说实话，工厂是真不稀罕她这八百米的单子。要是圆网花，后半夜给她插个队也可以。毕竟圆网快，轱辘一滚，八百米的单子也就不到一个小时的事。可她这是平网花，而且套色多，得印的精细。这平网机器本来就慢，生意还格外火，人家几千上万米的都得等着，何况她八百米的小单子。她天天催，天天吵，搞得平网线的管事看见她就头大。也是可怜她一个小姑娘这么劳心劳力，总算是答应给她印了。罗芳真是别提多高兴。可万没想到，这布拉到机器上一印，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