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琬清见他突然大笑,惊惧的神情亦渐渐恢复了几丝清明,一捏手心,满满的一把尽是冷汗。
计世澜斜了她一眼,突然一笑,温言道:“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嗯?”
“不、不!”邵琬清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揪在了半空,忙陪笑道:“婢妾,婢妾好好儿的呢!婢妾不曾吓着!真的不曾吓着!”
计世澜轻哼一声,目光落在她沾满血迹的手上,淡淡道:“下去将伤口包扎一下,叫个人来将这儿收拾打扫干净了!”说毕头也不回的往自己房间去了。
“是,爷,婢妾谢爷关心!”邵琬清在后小心翼翼一叠声的谢恩,直到看不见计世澜的背影,方完完全全放松了下来,口内大大的舒一口气,差点儿瘫软在此。
不小心碰到流血的伤口,她抽了口气顿时蹙眉,刚才神经绷得紧紧的还不觉得,此时一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痛,尤其是这被瓷片划破的手掌,更是火辣辣的痛得厉害。
邵琬清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拂了拂凌乱的衣裳,抬手随意理了理乱得不成样的头发,恨恨的朝地上“呸”了一口,喃喃咬牙冷笑道:“甄钰,你害了我我也不让你好过,你就等着做寡妇罢!”
甄府中,甄钰的嫁衣已经送来,上边只差一双并蒂莲花不曾绣好,这是甄夫人特意交代让她亲自绣上的。
槐花、槐叶将绣架整理好,将丝线理好,余下的功夫便交给甄钰。
算算时间,还有二十来天的功夫,甄钰便也不急,命人将绣架用轻纱盖着,只等着那日有心情了再添上几针。
凭她手上的功夫,绣这两朵花也不过两日的功夫便可。
这晚月朗风清,甄钰坐在榻上,但听见窗格轻动,她下意识的便直直的望着,眼前一花,果然是计世宜又出现在了眼前。
“你,你怎么又来了!”甄钰跺脚暗恼,心中却不知自己是真恼还是假恼,薄面含嗔,索性转过了脸去,冷声道:“你快走吧!”
计世宜反而上前几步,笑道:“钰儿,咱们又不是头一遭见面,我也从没有因此而怪你不够庄重,更没有半点儿不敬你的意思,你干嘛连看我一眼都不肯呢?”
“强词夺理!”甄钰蹙眉,说道:“回了上京跟在外头不一样,你这样子若是落在外人眼里,我成了什么了!”
计世宜苦笑,嘴动了动一个字说不出来。甄钰说的,他何尝不懂?只是,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自分别之后,他没有一刻不在想着她,竟有几分怀念起两人相携逃命的日子来!
“钰儿,我是来同你告别的。”计世宜终于轻叹一声,说道:“我知道不该来,可不知怎么的又来了!我今晚就要出京,恐怕要在咱们成亲前几日才能回来。”
甄钰吃了一惊,下意识转过身来,盈盈眼眸望着他关切道:“你要出京?”两人很快就要成亲,正常来说,皇帝或者定郡王不应该在此时派给他差事才对,有什么事非得他才行?
计世宜目光顿时温柔下来,流连在她娇好的面容上不舍挪开,含笑点头道:“是,有点儿小事需要处理一下,这是圣上的旨意,不可违抗。”
甄钰眼眸垂了垂,想了片刻,轻轻说道:“你要小心。”
计世宜眸中骤然亮了亮,顿时神采飞扬,他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你放心,不过是些小事而已,我会好好回来娶你的!”
甄钰面上一红,轻轻的嘟囔了一句什么微微别过脸去。他那话,倒好像是她生怕他不娶似的。
计世宜见她害羞的模样恨不得上前搂在怀中好好的抱一抱亲一亲,又怕挨骂,只得生生忍住了,“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我得走了,钰儿,你等我回来!”
甄钰轻轻“嗯”了一下,轻声道:“你保重!”
计世宜一笑,纵身跃出了窗口,悄无声息的消失在眼前,只有微微晃动的窗格彰显着刚才有人来过。
甄钰轻叹一声,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过去将窗户关好,凝着浅浅跳跃的灯火,神思禁不住有些凝重起来。
从丁睿那里得来的消息,那首饰盒分明已经交到了计侯爷的手中,皇帝必定也见过了。要发现那盒子中的秘密,甄钰相信皇帝手下多得是能工巧匠。
也就是说,皇帝如今定然已经知晓了那盒子中的秘密,至于为何没有公布于众,没有动简家,甚至连老胡院判归来的消息都不曾公布出来,显然他是另有打算。
偏偏又在计世宜成亲之前命他悄悄出京办事,摆明了就是有意让他吸引炮火,故意引东宫的人注意。
婚期本就甚紧,偏偏这时还要让新郎官秘密出京,若说没有天大的紧急要事发生,谁会信?至于是什么事,那就看各方人马查探的本事了!
想及此,甄钰不禁暗暗替计世宜担忧。
转眼又过了大半个月,听闻计世宜已经回京,甄钰悬着的心才又放下了。细细算来,还有三天,便是大婚的日子了。
鲜红的嫁衣已经绣成,柔滑如水的上等大红云锦之上,胸襟前斜斜相对缀着细碎的珍珠流苏,前襟后背绣着凤穿牡丹的图样,大朵大朵肆意绽放的牡丹花中,美丽的凤凰拖着五彩绚烂的尾羽穿梭其间,拖曳出一路璀璨的光华。双袖上,则是鸳鸯并蹄莲的图样,莲花并蒂双开,鸳鸯交颈缠绵,神态亲昵。
甄钰的手轻轻的拂过柔滑的嫁衣,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不经意便触动了心弦。
这就要出嫁了,甄钰一时有些恍惚,目光流连的在屋子中逡巡扫视而过,熟悉的一样样都要别去,心底突然生出深深的不忍。
计家,她没有想过,兜兜转转,换了一个身份,她仍然同计家脱不了关系。
甄钰自嘲一笑,这是否就叫做冥冥中自有天意?如此也好,至少,她能够名正言顺的叫他一声“爹”,将来她亦会想法子,将娘亲的牌位迎回计家。这是娘亲的心愿,也是她能够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从此之后,一切前世旧事皆了,今生今世,她只是甄钰。
很快又过去两日,甄钰心中益发的忐忑不安起来。其实想想她也自觉好笑,计世宜与她并非盲婚哑嫁,二人早已有情,按说这是水到渠成之事,可看着身边人等忙忙碌碌的言行神情,她没来由的便感到心慌!
出嫁前两晚,甄夫人都在玉兰苑中陪着她一起,娘儿两个自有说不完的话。
若说不舍,甄夫人比她还要不舍,这可是她从小捧在心尖上的女儿啊,虽然早知有朝一日要嫁做他人妇,可当这一日来临的时候,她的心里依旧是沉甸甸的。既欢喜,又酸涩。
“娘的钰儿果真是长大了!”
甄夫人含笑说道,手万般怜爱不舍的轻轻滑过甄钰的脸,如玉的肌肤触手凉滑细腻,洁白如瓷中透着浅浅的红晕,属于临嫁女儿独有的一份娇羞与韵味。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她却已经变得不同了,依旧是那张娇俏含嗔的面容,依旧是那般惹人怜爱的神情,可是她知道,她不同了。待嫁女儿的娇羞,忐忑中隐隐透露的期盼与不安,在她的神情举止中展露无遗,过了今日,她便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虽然还是她的女儿,但却不是只属于她了!
“娘!”甄钰面上一热,有些讪讪的垂下了头。
“呵呵!”甄夫人携过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握在手中久久不忍放开:“钰儿,到了婆家要好好的侍奉长辈、丈夫,可不能像从前那般率性了!”
甄钰默默的抬头,清亮亮的眸子迎视着甄夫人,鼻子有点儿微微的发酸:“娘,女儿明白的,绝不会给爹娘和甄家丢脸。爹娘养育之恩,钰儿尚不及回报,实在是——心中有愧!”
甄钰不禁有些心酸,如果甄夫人知道,自己是鸠占鹊巢,不知心中会有多么伤心!她抚养了她一场,给了她最无私最宽容的爱,每每思及此,她的心中便越发愧疚难安。
“真是傻孩子!”甄夫人反倒笑了起来,说道:“只要你好好儿的,便是报答了爹娘了!横竖就在上京,离的也近,往后有什么事拿不准主意,你尽管回来同娘商量便是!”
甄钰心中一宽,点点头展颜一笑,顺势往甄夫人怀中靠了过去,小嘴忽然嘟了起来,抱怨道:“二哥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连我出嫁都赶不回来!”
说起这事甄夫人心中也是无奈,遂笑道:“谁知呢!可别这么说,他自幼疼你,没准儿回不来心里比你还要着急呢!等他回来,娘再好好儿的数落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