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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没有答应程静书的要求。
厉云承再是罄竹难书,罪不可恕,他也是皇帝的亲生骨肉。
作为一个父亲,皇帝还狠不下心对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儿子下杀手。
大约是年纪大了,竟没有年轻时候的杀伐果断了。
他告诉程静书:“朕可以答应你将云承圈禁,永世不得出。”
程静书想了想,道:“可以,那民女还有一个要求。”
“你倒还真是贪心。”
“将死之人了,得抓紧时间发挥余热。陛下,我希望厉云承可以替母认罪,向世人公布当年先皇后薨逝的真相,还已逝之人一个公道。”
皇帝眯起眼。
他端着茶盏,指尖泛了白。
他俯视着下座的程静书。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有些话不能胡说!”
“民女深谙此道,故民女所言,句句属实。”
“你又可知此事会牵连多少人!?会造成朝野震荡!你以为这只是后宫之事吗!?”
“陛下便是这般思虑着,所以一直压着真相,不肯为你所谓的挚爱之人讨一个公道吗!?民女今日已经放肆了,索性放肆到底了。陛下,民女真的很想知道,在您的眼里,在帝王眼里,女人是不是可有可无的玩物!?女人和您的江山霸业比起来,是不是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哪怕先皇后是您最爱的女人,您也不会冒着动摇朝纲的风险去调查她薨逝的真相!?您宁可让您的结发妻子蒙冤惨死,也要稳坐帝王之位。这么多年了,您真的觉得值得吗!?如果再来一次,您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宫人们已经噤若寒蝉。
程小姐语出惊人,完全打破了民女和帝王之间的壁垒,当真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了。
砰——
皇帝徒手捏碎了茶盏。
“陛下!您的手!来人啊,宣太医!”太监拖腔拖调地叫唤着。
皇帝摆了摆手,道:“不必宣太医。你们先退下吧!”
“陛下,您的手流血了!”
“退下!”
太监躬身,领着随伺的宫人依次退下。
宫人们如蒙大赦。
跨出宫门的那一刻,宫人们长抒一口气,感觉自己获得了新生。
……
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皇帝和程静书两人。
皇帝盯着她。
她坐在木凳上,揉着发酸的小腿肚。
皇帝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重来一次陛下还要做同样的选择,那我只能替先皇后、静王殿下和段哥哥不值了;若重来一次,陛下选择保护好自己的妻儿,我还能觉得陛下没那么无药可救。我自小学医,我师父告诉我,医者得先学会自医、医身边人、亲人、爱人、朋友,而后方可博爱,医天下人。民女深以为然。
静王殿下也曾告诉民女,他会保护民女和民女的家人。也许陛下会觉得这是小家子气,是儿女私情,和天下大义比起来不算什么,可是陛下,人都是血肉之躯,有着七情六欲,若没有小爱,如何大爱!?就像您,您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妻子不明不白被人害死了、儿子一个天生白发流亡在外、一个被送到宫外自小受尽刺杀和白眼,你连至亲至爱都护不住,您何以护得住天下人!?
古籍谈及帝王之术时常言为君为王者当爱民如子,何为爱民如子!?陛下若连怎么爱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知道,您如何爱民、如子!?这说出去,不是一个笑话吗!?从这个程度来想,我挺庆幸静王殿下和段哥哥没有在您膝下长大,没有长成如您这般冷血薄情的样子。
陛下,孩子们要么像父亲要么像母亲,静王兄弟俩不像您,想必像极了早逝的先皇后吧!过去的事情已不可改变,陛下若能回忆起与先皇后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不至于对她的孩子这般无情吧!?民女听闻陛下与先皇后也曾浓情蜜意,当年必然也是两厢情悦,究竟为何会走到最后生离死别的地步!?先皇后为您生了两个儿子啊!您就忍心她孤魂飘着,这么多年都不能沉冤得雪吗!?难道杀人犯逍遥法外就是您要守的道吗!?难道这就是一代又一代忠臣、良将要守护的南齐吗!?”
程静书起身,跪在皇帝面前,道:“陛下!民女求您还先皇后一个公道!不要让已逝之人不得安息,不要让还活着的人寒心失意。只要陛下答应,那么真相大白后,民女便会自认祸国妖姬,还请陛下成全!”
她叩首。
额砸到冰冷的地面,疼痛从那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来。
她言辞恳切,字字句句都像是泣了血。
这是她唯一能为厉北廷和段秋月所做的了。
重活一世,她不想循规蹈矩,不想重复上一世,她不想再当爹爹阿娘和哥哥们眼中的乖乖女,她只想好好地爱他。
王爷,我给不了你一辈子了;
我只能给你的母后、给我无缘蒙面的未来婆婆讨一个公道;
我只能尽量给你留下一个清明的南齐,一个还有人情味的帝王;
我,尽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