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平来了,快请坐,我马上就好。”带着眼镜的金高官从书房走出来,见到由阿姨带进来的冯一平,忙招呼了一声。
“……您忙。”冯一平略去了称呼。
他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好。
金高官?错倒是没错,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而且还限定了谈话范围的感觉。
从金翎的反应看,金高官今天约他到家里,显然不像是谈工作。
因为以他的为人,要是谈工作,一定会约在办公室。
金叔叔?也没错,只是,会不会有些太亲热?
冯一平还记得第一次和金高官见面时的情形,不过,那时他尚是计委主任,还拿几个问题考校自己来着。
自己当时还真有些紧张。
不过,却不是为他的那些问题紧张,而是担心他要是不满意,可能会影响到金翎的工作选择,自己就失去了得力的助手。
现在自然不用担心金翎会受她爸爸的影响,不做自己在左膀右臂,只是,自己这一次,怎么又有些紧张?
真有些天道好轮回的感觉。
金高官在书房里,并没有什么要急于完成的工作,他此时坐在书桌后,想的也是第一次见到冯一平的情形。
那时他还很轻松,在家里见冯一平,也有些给女儿金翎一个面子的意思。
但几年后,这个情形却有些颠倒的意思,冯一平现在肯来家里见他,估计同样有给金翎一个面子的意思。
那一次,他不过是把冯一平送到了门口,这一次,按理,他都应该主动到门口迎接,这就又是一个颠倒。
只是,考虑到今天要谈的问题,作为金翎的父亲,他真的不好亲自到门口去迎接冯一平。
他摘下眼镜,我这是怎么了,竟然有些紧张?
……
十几里以外的金翎,这会同样有些紧张。
她看了看表,估摸着冯一平这会应该已经到了家里,应该已经和老爸见上面了,她便再也坐不住,站了起来。
长江畔的这座城市的夜景,虽然同样很璀璨,但和黄浦江畔的那座城市的夜景,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不过,这裏却让金翎感觉更亲切。
一般来说,让人感觉亲切的地方,牵挂也会多一些,另一种意义上,牵绊也会多一些。
所以此时的她,远没有在黄浦江畔那么爽利,在那,决定问题都很简单,但是在这遇到的一些问题,却不是那么好决断。
说起来,要不是一向在冯一平面前表现得很硬气,不是顾虑到此时离开,可能会被冯一平当作逃跑,她都想下午就直接飞走。
他们会怎么谈,会不会吵起来,会不会不欢而散?
金翎焦急的在窗前走了几个来回,最后下定了决心,她匆匆收拾好东西,急急忙忙的朝家里赶。
姐都等了那么几年了,不在乎再等几年。
“金总,哎。”梅义良看着金翎充耳不闻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一副心事重重,行色匆匆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等等,一平说晚上有事,要见一个领导,该不会,就是金翎爸爸吧!
……
金翎家里的谈话,看起来其实也平常。
“省里对你,对嘉盛,还是非常支持的。”金高官一上来就说。
冯一平听得出来,这不是以前说的那些套话,这倒有些像交底的意思。
“大家都看得出来,你尤其是把你的家乡,真的是很放在心上,大家看了五里坳这不过短短十来年的变化,计算了你在其中的投入,就绝不会不支持你。”
金高官赞许的看着冯一平。
一个在商业上这么成功的人,还能有这样的赤子之心,从这一点来看,他这个人就不会差。
不然,他现在也不会这么和和气气的和他说话。
在冯一平面前,金高官甚至有些惭愧,因为选择的道路不同,这些年,他越朝上走,便对家乡那边越疏远。
这在国内的政治圈子里,好像是常态。
在他们这条路上,越是地位高的,便越要和自己的家乡撇清,不仅仅是由此杜绝一些相同出生地的人,组成小圈子,小团体的嫌疑,也是因为自己的首要工作,是服务好现在的职务所对应的民众。
这也是一种政治正确,就和封建社会的官不修衙一样。
“你们这些年,分寸也掌握得极好。”金高官说。
冯一平知道,他所说的这个分寸,就是哪怕嘉盛在县里,在市里,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但他们从来没有和县里,和市里的哪一位领导过从甚密,从来没有干扰过组织部门的工作。
相反,他们是积极配合组织部门的工作,谁主政,就支持谁。
金高官相信,很多商人在他们这样的条件下,多半是反着来:支持谁,便希望谁主政。
以冯一平和嘉盛的能量,一旦他们决定这么做,必然会给相关的工作带来不少困扰。
就是黄承忠的那个副镇长的职务,也不是他们活动的结果,而是组织上综合考虑后的决定。
说起来,就是不考虑到冯一平和嘉盛,把兢兢业业的工作了二十多年的黄承忠,提拔为副科级的副镇长,虽然难免会有些人不满、嫉妒,但真也算不上什么出格的事。
“我们就是尽自己的本份,想做一些事而已。”冯一平说。
“要知道,现在这个社会,能守住本份,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金高官说。
冯一平觉得,他这话里,好像隐隐有些其它的意思。
“不过我知道,你一向是把有些事看作是麻烦。”金高官说。
这一点,他同样再清楚不过。
虽然他不想额外对嘉盛提供照顾,以免为自己带来麻烦,但是,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嘉盛会主动成为自己的助力。
但是,呵呵,并没有。
他们对自己尚且如此,对其它官员,自然就更不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