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沈浥声音喑哑, 此刻早已褪去了尖锐的气势, 呆在自己母亲身边, 就像是当年那个喜欢粘着母亲的小小少年, 他伸出手来, 一双大手缓缓伸出去, 尝试着去握住母亲的手, 他温热的手掌将母亲的手攥在掌心,“这些年来,孩儿不该也冷落您。孩儿知道, 在娘的心里,孩儿永远都有一个重要的位置。”
冯侧妃却落了泪来,她十分伤感, 过往种种瞬间一股脑儿涌进脑海里。从她嫁给王爷开始, 一点一滴,到现在, 浥儿大了, 而她老了。儿子的手握住她的, 让她有着安全感, 掌心有茧子, 很粗糙,却透着股子力量。这股力量让她明白, 儿子大了,他可以独当一面, 可以作为她的靠山为她遮风挡雨。
嫁进王府来这些年了, 冯侧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中只有爱情的小女人。都说为母则强,她心里明白,为了儿女们,她必须要坚强起来。
“浥儿,我懂,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冯侧妃轻轻叹出口气来,抽回一只手轻轻覆在儿子手背上,给与他力量,“不要有顾忌,也不要担忧为娘。你爹爹这个人虽然很多时候糊涂又自傲,但是至少他对娘曾经是真心的。浥儿,你也别恨他,家和万事兴,母亲希望你们能够和平相处。”
对于自己这个父亲,沈浥自然是了解的。他的父亲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是却只适合生在和平盛世,做个富足的安乐王爷。可偏偏遇到了曹后当政,当沈家的江山不再完全是沈家的,他这个所谓的王爷自然也不再是王爷。沈浥觉得,他这个父亲,虽然活了大半辈子了,但是在他眼里,他其实还是不成熟的。
他这一辈子,可谓是没有怎么操过心。年轻的时候先皇在位,他得先皇宠爱,又是王爷,自然顺风顺水。后来被放到封地来,虽然有过一段时间的艰难酸楚,但是后来有他这个儿子撑起了整个家、整个燕州,他又可以靠着儿子过期富足自由的生活。这个重担他沈浥担了,最后成长的自然也是他沈浥。
沈浥甚至在想,就算他们父子夺得了这江山,若是父亲再这般乐于山水不顾国事,怕是坐了那个位置也当不好那个皇帝。
当然,沈浥虽然有这样的顾虑,但是这样的话,他却不好说。不过,很多事情现在说了也为时尚早,左右等走到那一步再说。
想起派人去京城接外祖母跟舅舅们的事情来,沈浥觉得此事该跟母亲讲一声,便道:“对了,我已经决定尽快起事。淑太妃不在了,在京城,也就只有外祖母跟舅舅们,我派了人去接。只要得到消息,我会即刻想办法斩杀陈氏父子。”
冯侧妃却有些担忧:“你二舅还好说,你大舅特别顽固,恐怕是不会赞成你举事造反。说不定到时候,还得反过来劝说你派去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你外祖母年事已高,这燕州离京城路途遥远,我也怕就算是劝着人来了,她老人家也会撑不住。”
“母亲放心吧,我会妥善安排,不必千里迢迢赶到燕州来。”沈浥表情认真严肃,他透黑清澈的眼睛看着母亲,“只要不是呆在京城,不会因为我们的事情连累他们,就什么都好办了。”
“你办事,我素来是放心的。”冯侧妃点点头,却又有些困起来,打着哈欠说,“你去忙你的吧,娘有些累了,想先歇着。”
沈浥特意瞅了眼母亲,心中甚是明白,点点头起身,弯腰抱拳:“那孩儿告辞。”
冯侧妃望着儿子渐渐远去的身影,眼里竟然有些模糊起来。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后,自从他十二岁那年亲眼瞧见了那样不干净的事情、受了那样的伤害后,他就再也没有靠近过自己,更别说会握住自己的手了,他甚至连来自己这蘅芳院一回都不愿意。可是自从甜珠被他从外面带回来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甜珠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但是她却让浥儿感受到了温暖,让他一点点变得和正常男人一样。平安虽然也好,她知道他也会待平安如己出,但是平安到底不是他亲生的啊,他应该要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生一个孩子,生一个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甜珠……冯侧妃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甜珠甜甜又羞涩的笑容来,她也跟着抿嘴笑,也觉得怪是想念她的呢。
而此刻的甜珠,正呆在洪家的书房里。兜儿跟在她身后,看一眼书架上的书后又看向甜珠问:“姐姐,你在找什么书啊?”
“行医的书啊。”甜珠随意答了兜儿两句,眼睛却还在书架上来回扫视,“二哥记不得我了,我记得师父曾经好像对我说过一句话,说是哪本书上有过类似案例的记载。我现在需要找到那样的书,然后根据书上说的给二哥治病。”
“姐姐还会给人治病?”兜儿不敢相信,顿时睁大眼睛来,看着甜珠时眼里更加多了几分钦佩,“姐姐,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我哪里什么都会,我要是什么都会就好了。”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甜珠有些泄气,手一摊,就皱起眉心来,“要是师父在这里就好了。”
“姐姐拜师学艺了?”兜儿对甜珠十分感兴趣,她是个没有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儿,而甜珠貌美又温柔,又是在燕州长大的,兜儿总对她有几分好感,“姐姐,你也教我好不好?”
“等我帮二哥治好了,就教你。”甜珠随口应着,明显有几分心不在焉。
“齐姑娘。”外面有人恭敬喊了一声。
甜珠推门走出去,就看到平素跟在洪武身边的小厮恭敬站在外面,微低着半头说:“燕州来了位大夫,说是认识姑娘。老爷在接待呢,老爷让奴才来请姑娘去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