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仲山脖子上如同架了柄钢刀一样, 他知道, 今天这一关怕是过不了了。其实他早有察觉, 只是没有想到, 事情会来得这么突然。
沈浥一身雪青色的袍子, 一如既往腰背挺直, 白如羊脂玉般的精致面孔上, 面色森冷,偏他唇角却挂着一抹笑意。徐仲山看着自己这所谓的女婿,背后早已汗湿。
“岳父大人莫要慌张, 小婿自会保徐家人万分周全。”沈浥盘腿坐在矮几前,一副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架势,一双狭长的凤眼中透着狡黠, 窗外的光透过窗棱打进来, 照在他脸上,越发将人衬得似是画中走出来的仙谪般。
可这样的美男子并不能让徐仲山心中轻松半分, 相反, 他总觉得不踏实。
当初若不是万不得已, 他也不会将姮姐儿嫁给他。而如今他又看中了甜珠, 徐仲山只有想到往后他跟自己女儿的纠缠不清, 总是心中不安。
他不过是个文官,只求太平盛世, 好让他能有一番作为。燕王父子野心不小,他只祈祷不要祸连徐家。
……
甜珠跟着徐夫人一起用了晚饭, 平安也在, 徐夫人特意让平安亲近甜珠。因为怕甜珠心里不舒服,所以徐夫人没有叫徐嫣过来一起用饭。等到天渐渐擦黑的时候,王嬷嬷走进来说:“夫人,二王子差了人来,说是天色晚了,他得带着小姐跟小公子回王府去。”
带平安回去,徐夫人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带甜珠去王府,这深更半夜的,算是怎么回事?
好人家的姑娘,自然得养在深闺,谁没事会往外面跑?说起来,徐夫人自然心中有气。
“王嬷嬷,你亲自带着小公子出去,也跟二王子说一声。就说,孤男寡女授受不亲,这么晚了怕是不便去王府里。”徐夫人心里万般生气,但是姿态却还算好,说话条理也算是清晰,“等明儿天亮后,我亲自领着甜珠去王府给侧妃娘娘请安。”
“是。”王嬷嬷应声出去,只是没一会儿功夫又折了回来,恭敬传话道,“夫人,二王子说……他说……”
“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徐夫人心里猜得该不是什么好事,不免有些着急起来,以至于一时间失了态度。
王嬷嬷忙道:“二王子道,这样也好。只是往后再来徐家,恐怕不会带着小公子一道回来。”
“岂有此理!”徐夫人生气,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她原本清丽脱俗的一张脸,此刻满面狰狞,瞧着倒是有些可怕,“他这是用平安拿捏我!如今还不是夫妻,他这般待甜珠,算什么?”
说到底,他还是轻薄于甜珠的。若是今儿换作别的闺秀的话,他万万不敢这样。
只是气归气,徐夫人也不敢真就拂了沈浥面子,只能望向甜珠道:“你怎么想的?”
在相认之前,甜珠是十分愿意亲近徐夫人的。可自从得知自己才是徐家千金后,甜珠心里便有些排斥徐家人。甜珠虽然懂徐家的为难,但是心里终究过不去那道坎儿。
相比起来,她觉得侧妃娘娘更好。
“那回是从侧妃院里被带走的,恐怕娘娘很是担心。夫人您不必着急,我也想去王府里陪一陪侧妃娘娘。”甜珠这般说着。
徐夫人却落了泪来,握住甜珠手说:“还是不愿喊我一声娘吗?”
甜珠笑着说:“心里是拿你当做亲人的,心里有你。”
“好,好……”徐夫人连连说了两个好字,却什么都明白,这个孩子在暗暗怪她。
徐夫人想着,等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不管以什么样的理由,迟早是要将人认回来的。
……
沈浥领甜珠去见了侧妃,侧妃看到甜珠好好的,心中松了口气。见天色晚了,冯侧妃对沈浥道:“便让甜珠与我一处呆着说说话吧,你那么忙,不必候在这里,早些回去歇着吧。”
“不急。”沈浥慢条斯理喝了口茶,这才看向坐在侧妃身边的甜珠道,“我又给你物色了一个丫头,等明儿一早,她会来拜见你。”
“黄杉和绿萝呢?”甜珠还记挂着这两个人,她见沈浥静默不言,便晓得他怕是不会饶了那两个丫头去,忙说,“当日的事情哪能怪她们两个?再说,我如今也是好好的。”
沈浥自然知道这个理儿,其实论起来,倒是怪他的。张骥失职,派去的人没有看得住人,叫父王的人钻了空子。张骥他严惩了,至于那两个丫头,到底是伺候她的人,论罚,也得由她来罚才是。
“人暂且关着,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是卖了还是打一顿板子,都是你说了算。”沈浥说得漫不经心。
甜珠却小心翼翼替两人求情道:“关了一阵子,也算是惩罚了。要不,就算了好不好?”甜珠到底不是冷心冷血的人,她总是心善的,让丫头们受皮肉之苦,她做不到,但又见沈浥面色阴沉实在是不好说话,她便商量着说,“罚俸禄吧,每人罚三个月俸禄,三个月内打赏钱也不给她们打赏。她们跟着我,我习惯了,我也舍不得她们。”
“舍不得?”沈浥突然出声,问得也有些突兀,“可舍得我?”
这样的话,不像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出口后,连他自己都暗暗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