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袖儿来到华府当丫环已经有大半年了,从开始的忐忑不安,到现在的安之若素,她的入府之路,拐了很大的一个圈子。
刚开始,她以为自己是来做丫环的,可是在入府的前一天,母亲拉着她偷偷说了大半夜的话,明里暗里,都透着一些别的意思,李袖儿并不笨,她听懂了,原来丫环也分好几种,其中有一种叫做通房丫环。
给老爷做通房丫环?
豆蔻年华的少女说不清自己心裏是什么滋味,愿意还是不愿意,她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只能羞红了脸,羞羞答答地被母亲领着,走进了华府。开了脸,换了衣赏,结果几天之后,她却成了在书房外头伺候的粗使丫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失望,但确确实实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想做通房丫环的。
做了粗使丫环,她每天的活儿就是把书房前的那条青石小径打扫得干干净净,洒上水,不使扬起灰尘,做完这些,还要把走廊擦洗一遍,然后站得远远的,看着老爷从她打扫过的那条青石小径上慢慢踱过来,穿过走廊,来到书房门前。
每到这个时候,九惠就会及时打起帘子,老爷进去了,她再放下帘子,然后裏面的情形袖儿就看不到了,她站的角度不好,看不到窗子,有一次她曾经偷偷换了位置,透过窗口,她看到刚泡的茶水飘着袅袅白雾,老爷安坐在窗边的书案上,手里或拿着一份公文,或是一本书卷。
九惠侍立在书案旁边,穿着水红的衣裙,俏生生的,像一副美丽的画卷。
这样的情形,李袖儿只看到过一次,就被九惠发现了,狠狠斥责了她一顿,从此她再也不敢偷偷地换位置,只是心裏却有种羡慕在滋生。她想做画里人,而不是看画的人。
但是李袖儿也知道,她不可能成为画里人,就算没有九惠,她也成不了画里人,因为她不识字,不懂得泡茶,不会研墨,她甚至连打帘子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有一次老爷来得早了,九惠还没来,她在擦洗走廊上的一根柱子,忽然见到老爷,连忙慌手慌脚地去打帘子,结果帘子没打好,脱手松开,正好打在老爷的额头上。
她吓得面无人色,老爷却只是笑笑,说了一句:“没事,你忙你的。”
老爷的声音像块石头,有些硬,有些沉,但是李袖儿却听得想哭。她知道,老爷是个和善的人,所以她更加想要成为画里人。
没有事的时候,李袖儿就喜欢去找双成姨娘,刚入府的时候,她在双成姨娘屋里伺候过几天,虽然没有干什么具体的活儿,但是双成姨娘却提点了她很多府里的规矩。
她向双成姨娘身边的丫环学习怎么打帘子,怎么泡茶,怎么研墨,她甚至偷偷地认字,可是认字很难,不管她怎么学,没有人教,总也学不会。
后来双成姨娘发现了,也只是笑笑,和老爷一样的和善,偶尔得了闲,就教她写自己的名字,现在她已经能认得府里所有丫环、婆子的名字,只是还不大会写,因为几乎没有什么机会练习。
这天一大早,李袖儿又早早来来到书房外头,把青石小径打扫干净,洒上水,又去擦洗走廊,都忙完了,却始终没有看到九惠出现。
奇怪,平时这个时候九惠应该已经在书房里打扫了?
一袭青衣出现在青石小径的尽头,李袖儿心裏一跳,紧张得全身几乎发颤。九惠没有来,她用力挑起帘子,稳稳的,看着老爷从她的身前走过,然后顿了一顿。
“九惠今天没有来么?”
老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这次听起来醇厚了许多。
“没……”李袖儿脑子里嗡嗡地响,几乎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
然后老爷进了书房,没有再说什么。她轻轻地放下帘子,心裏不知道是失望还是什么,这一次,她真的把帘子挑得很好,一点也没有碰到老爷。
九惠一直没有来,李袖儿在书房门口踌躇着,不知道是回到她原来的位置上候着,还是在门口守着,如果老爷有什么吩咐,在她原来的位置上,是听不到老爷叫人的声音的。
左思右想,她咬了咬牙,有了决定,就守在门口不走,随时听候老爷的吩咐,大不了再被九惠骂一顿而已,她才不在乎。
“九惠……”
果然,没过多久,老爷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叫了一声后似乎意识到九惠不在,又改了口,道:“门外是谁,进来。”
李袖儿大喜,顾不得自己一个粗使丫头根本就没资格进书房,赶紧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书案前,屏着气道:“老爷,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