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过了一刻,十五姑太太果然来了,与清晨秦家下人来送东西的声势浩荡不同,她坐着四人抬的青帘小轿,身边仍只带了个看上去还没满十岁、一团孩气的小丫头,不声不响地到了太液池旧宅。
好在华灼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带着荣安堂所有的人,到大门口迎接,就连韦氏,看在未来儿媳妇的面子上,也给足了十五姑太太颜面,一起出来相迎,其实她原不必如此,庄二老爷和秦家姑老太爷一样,都是一郡之守,虽然南平郡不比江南郡富庶,但官衔上都是一样,所以韦氏跟十五姑太太同样都是四品诰命夫人,在身份上并无高低,只是辈分低了一辈而已。
华灼心知韦氏是给她面子,心中十分感激,对这个未来的“婆婆”倒又多了一分亲近感,都说婆媳关系难处,其实关键还是看双方有没有相处好的意愿而已,只是不知,那个名义上的婆婆,庄家大夫人又是如何。
十五姑太太对正房的布置十分满意,在屋中坐定,饮过洗尘茶后,却是沉着脸道:“我要与侄孙女儿说话,无关人等,都退下……”
若屋里只有丫环仆妇,那便也罢了,偏偏韦氏还在,她的身份又不比十五姑太太低,这退下二字,可就有些羞辱的意思了。
韦氏当场脸上变色,凤目含怒,待要发作,却见华灼背对着十五姑太太对她连连合掌,这才强自忍耐,道:“灼儿,远来是客,秦老夫人又是你的长辈,好好招待。”
说着,当即扬长而去,竟也不理会十五姑太太。她这一走,屋里的丫环仆妇包括秦嬷嬷、刘嬷嬷都十分知趣地退出了正房。
“哼,不知礼数!这样的人家,怎么能教养出好儿郎来。”
十五姑太太一拍椅柄,脸色十分阴沉。
华灼只觉得一脑门子都是冷汗,十五姑太太性情刚强无比,韦氏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个人撞到一起,不出问题才怪。
“伯娘就是这样的脾气,姑太太你别恼她,灼儿代她给你赔不是了。”
她试图打个圆场,不料又惹得十五姑太太生气,瞪着她道:“她是你哪门子的伯娘,赶紧给我改了,称她一声伯母都是抬举她。”
“姑太……是,我一定改……,只是……”,华灼一脸为难,心裏只叹自己倒霉,但还是努力想劝十五姑太太不要太过跟韦氏过不去,“只是庄二老爷毕竟是我爹爹的上首,侄孙女儿也不好太过得罪庄二夫人的,请姑太太多多体谅。”
啪!
十五姑太太又是一拍椅柄,怒道:“你不提这茬儿还好,一提我更生气,听说前些时候你们托荣昌堂的二小子到处打点,要去江南郡谋一任府尹,原本我与你姑老太爷都说好了,等吏部下了公文,就把你们一家子接过去,可你那个死心眼的爹是怎么回事,非要留任淮南府,那破地方有什么好?”
“呃……”
华灼没想到十五姑太太连这事都知道,一时无言以对,只能苦笑。
“罢了,我也知道这事怪不得你,等哪日见到你爹爹,我再狠狠骂他。”
华灼知道十五姑太太是个说得到做得到的人,连忙道:“姑太太,这不怪爹爹,爹爹也是一心为民,他的任上出了纰漏,自然是尽力弥补,那新安江……,每每隔几年便泛滥一回,如今那堤坝便如纸糊的一般,若是明年河水一涨,只怕就要溃堤,到时候两岸百姓,不知多少要受其害……”
“行了,不用替你爹爹开脱,你当姑太太我就不懂得道理……”,十五姑太太挥手止住华灼的解释,看向她的眼神已是柔和了许多,“难得你这么孝顺,这次就放过你爹爹……”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你爹这人,品性才学没话说,只是太迂,说好听了那叫刚直,说难听了,就是死板,否则凭他一介探花的身份与才华,又岂能年年得不到升迁。”
老实说,十五姑太太对华顼的评价还真不错,但华灼岂能听她贬低自己的父亲,轻声辩道:“也不尽然,爹爹的政绩还是有的,只不过吏部考评,年年得不到优等,只能怪天意弄人。”
她嘴上说天意弄人,但暗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政绩是有的,考评得不到优等,这哪里是天意弄人,分明是小人做祟,故意压制荣安堂的发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