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命之下,惭赧实深。伏念臣世受国恩,愧无报称。我皇上嗣应宝箓,复蒙渥沛殊恩,宠荣兼备。徒以养病乡里,未能报效驱驰,奉读诏书,弥增感激。值此时艰孔亟,理应恪遵谕旨,迅赴事机。惟臣旧患足疾,迄今尚未大愈。去冬又牵及左臂,时作剧痛。此系数年宿疾,急切难望痊愈。然气体虽见衰颓,精神尚未昏瞀。近自交秋骤寒,又发痰喘作烧旧症,益以头眩心悸,思虑恍惚。虽非旦夕所能痊愈,而究系表证,施治较旧恙为易。现既军事紧迫,何敢遽请赏假,但困顿情形,实难支撑。已延医速加调治,一面筹备布置,一俟稍可支持,即当力疾就道,藉答高厚鸿慈于万一。
在奏折中,袁世凯不忘旧仇,把载沣等人讽刺挖苦了一番。你当年想赶我回家的时候,不是说我患有足疾么?如今国家有事的时候,怎么不提我的足疾了?我袁某可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任你们随意驱使的人!想用我?我现在足疾尚未痊愈呢,你们慢慢等着吧。
但袁世凯也不敢太过分,万一惹毛了载沣,那个愣头青真敢把他彻底雪藏。说句不好听的,全国十六镇、十八混成协的陆军中,难道找不出一个平叛的将帅之才?难道没有你袁屠夫,大清四万万人就都得吃连毛猪?所以袁世凯在折子里既不敢拒绝,也不敢请假,反而一再表明:我的病不严重,我也很想出去工作。至于为什么没有立即出去上班呢?原因你懂的。
袁世凯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巧了,朝廷也是前怕狼后怕虎:既怕袁世凯不出来,导致武汉叛军坐大,北上争夺天下;又怕袁世凯出来,效法曹操、司马懿,谋权篡位。在这种情况下,双方就有了讨价还价的空间。
在两下商议的时候,袁世凯并没有消极等待,而是积极活动,争取权力,比如向清廷建议郑重对待叛军,稳扎稳打,不可冒进,借以获取载沣的好感;再比如奏请朝廷拨给军费四百万两,以便他招募军队,扩大手中的兵力;再比如奏请起用已经开缺或革职的心腹,如王士珍、张锡銮、倪嗣冲、袁乃宽等人,丰满自己的羽翼。
相对袁世凯接到上谕时的从容不迫,孙元起的表现就逊色多了。因为上谕下发前一点风声也没有,孙元起听到之后,是目瞪口呆、惊疑不定,惶惑之中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宣读上谕的人弄错了。
但宣读的人怎么可能弄错呢?除了“暂署四川总督,著迅速赴任”的任命书外,还有一封“所有该省军队暨各路援军,均归该督节制调遣”的授权书,上面可都明明白白地写着孙元起的名字。
等孙元起把两份上谕带到书房,杨度、杨永泰等幕僚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前他们所做的设想和预案在这一刻几乎全部作废,需要推倒重来。
等他们传看已毕,孙元起郁闷地挠了挠头:“皙子、畅卿,你们觉得这是怎么回事?之前一点动静没有,怎么突然就让我去四川署理总督?”
杨度早已把折扇丢在了一旁,捧着脑袋思忖道:“你作为内阁大臣,之前都没有听到动静,充分说明这两道上谕出自摄政王的乾纲独断。关键还在于它和袁项城出任湖广总督的任命是在前后脚,并且你的任命只是‘暂署’,其中就大有文章了。”
孙元起道:“不管里面有没有文章,首先我想问一个问题:这个差事能不能推掉?各位都知道,我一直在学界打转转,虽然在官场混迹那么久,可连知县、知府都没做过,如何能做总督?而且看这两封上谕的意思,还要节制军队,负责督抚事宜。官场我都是半路出家,军事更是一窍不通,这总督怎么做?”
杨永泰摇了摇头:“既然是摄政王的乾纲独断,而且连着两份上谕,催大人您迅速赴任,只怕推是推不掉的,除非您做好了开缺回籍的准备。”
袁世凯能和朝廷讨价还价,那是因为人家实力雄厚,手里有资本。孙元起是孤家寡人一个,根本就没什么反抗的余地。所以除了接受,只有辞职。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回孙元起彻底郁闷了。
杨度半天突然说道:“其实,百熙你做一回总督,未尝不是好事。”
“哪来的好事?”孙元起闷闷地说道。
杨度道:“大人入仕便担任国子监博士厅博士,以后历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学部右侍郎、湖北提学使、学部左侍郎、学部尚书,直至入阁。从升迁速度上来说,可谓青云直上,没有半点蹉跎;但要从履历上看,却未免太单薄了点,如你刚才所说,一直是在学界打转转,别说知县、知府、巡抚这类分管一地民政的主官没做过,连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也没有经历过。在内阁中如何能说上话?这回署理总督,作为地方的最高军政长官,综理军民事务、统辖文武、考核官吏,正好可以历练一番!”
说到这里,杨度也有些跃跃欲试。担任总督的幕僚,可以接触全省军民事务,明显比处理学部那些琐事有趣许多。
孙元起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宁可一辈子呆在学部。”
“如果你不做这个总督,你在学部也呆不下去!”杨度说话毫不留情。
孙元起有些懊恼:“那也不至于去四川吧?谁不知道如今四川已经乱成一锅粥?”
远东广播集团传过来的情报里有不少是关于四川的,幕僚们对四川的乱局可谓了然于心,听到孙元起说起,也都心有戚戚焉。
刘师培此时说道:“大人在青年学子间素有声誉,到了四川,不妨先行安抚。只要瓦解青年学子,形势必然为之一新。四川本身有陆军第十七镇和第三十三混成协共计一万六千兵力,端方入川又带了湖北两标共计四千人,凭借这些军队,何愁不能戡定叛乱?”
孙元起瞅了刘师培一眼:“申叔,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破损的羊圈外面有狼,而是狼在坚固的羊圈里面。湖北就是前车之鉴!”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真实历史中,四川最后一任总督赵尔丰就是被四川陆军小学堂总办尹昌衡擒获,并斩首于成都明远楼的。
——好在孙元起不知道这段史实,否则打死他他也不会答应去四川的。既然他不知道,那他对担任四川总督也就没那么排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