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看着她的样子，也觉得难受，紧皱双眉，道：“你既然已经受了这么大苦，想必是知道错了，我先带你出去，你自己跟王妃忏悔。”元宵像是缺水的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良久才缓缓道：“我没有脸面，再见王妃，你听我说完。”追风拗不过，只好道：“好，你先别动，我听你说。”元宵表情很痛苦：“我还是太天真，泽少爷也骗了我，我以为，他只是会弄个恶作剧，吓唬吓唬王妃，没想到他会下那样恶毒的圈套，他们是亲兄妹呀！”“昨晚，我吓坏了，本来，没打算站出来的，我还年轻，要是运气好，没准过个几年，找个寻常男人，还可以安然度过一生。”“可是，立春那样一说，我突然想起刚被王妃带回宁府，她担心我会有阴影，给买各种东西，对我很好，还有那一次，我受了风寒，我曾经被商人老头子的几房太太，灌了不少绝子药，所以对药极度害怕。”“王妃不仅亲自给我诊脉，还请立春帮我熬药，哄孩子一样哄着我，病还没好，就给我裁制了新衣，还是我一生都买不起的衣料。”“如果没有王妃，我不是在青楼里自尽，就是死于那场风寒，王妃是我的再生父母，可我却差点害死她，就包括现在，她明知道是我，差点害得她万劫不复，还请你来救我。”“我已经没了脸面，再说，要是将我救出去，二小姐还会揪着这件事不放，这一夜，他们怎么用刑，我都一口咬定和孙权贵的人是我，你回去告诉大小姐，就说元宵对不起她。”“还有，叫大小姐当心二小姐，二小姐昨夜见我闭口不谈，整个人疯了一般，狰狞恐怖，说，这次弄不死大小姐，既要马上弄死老太君。”说了这么多，几乎将元宵的生气全部耗尽，后边的话，声音越来越低。追风觉得，他在这压抑的私牢里，听了那样一番肺腑之言，像是要溺水一般难受，只能道：“你先别睡，我抱你出去。”“不用了。”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元宵，缓缓睁开仅剩的一只眼：“帮我谢谢王妃。”说罢，头便朝一边歪去。“喂喂。”追风叫着，试探着将手伸向她的鼻子前。死了！不会这么快吧，追风心里有疑，手上使劲捏上元宵略带温热的两腮，迫使她张嘴，半只舌头便从嘴里掉了出来。她用仅有的上下四颗门牙，咬舌自尽了！也许对她而言，现在身体和心里的双重痛楚，死也算是一种解脱吧！追风心里很复杂，愣了片刻，才缓缓走出牢门。宁浅予焦急的等着，来回踱步。元宵受了那样重的伤，不知道能不能将她救活。她一边盘算，一边走到楼梯口伸头，对着掌柜的道：“拿店里最好的止疼药和金疮药上来，还有，备好参汤。”追风去了很大一会，才返回来。宁浅予看着他空空如也，有些失控：“人呢，人呢！你不要告诉我，堂堂竹影门的二把手，去没有高手的宁府私牢救个丫鬟，都没救出来！”追风不知道怎么和宁浅予说，只能低下头，声音很小：“人，人没了。”“人没了？”宁浅予重复了一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没了是什么意思，不在私牢？”“不是，宁小姐，元宵，元宵她死了。”追风艰难的道。“死了？不会的！刚才小厮还说，要多折磨她几日。”宁浅予失了魂似的，往后退了两步。追风有些担心，但还是道：“元宵是自尽，她还有些话，叫我转告给宁小姐。”“是啊，那样的锥心的痛苦，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受的住，是我的错，没有昨晚就派人去救她。”宁浅予心里尽是自责：“她说了什么？是不是在怪我？”“不是，元宵说，她对不起宁小姐，还有……”追风将元宵说的事情，一字不漏的全部告诉宁浅予。宁浅予木然的怔在那里，连追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天色已经接近傍晚，漫天的红霞，烧得似火一般。茯苓往外看了看，发现宁浅予上去这么久，还没下来，不由得生出些担心，缓缓的沿着楼梯上去。茯苓叫了几声，都没听到宁浅予的应答，担心她出事，才一把推开门。屋子里的门窗紧掩，有些昏暗，只有红霞透过窗上的薄纸，将屋里也照射的有些发红。宁浅予正立在窗前，茯苓看过去，她背光而立，氤氲的光，似乎带着一层薄雾一般，将她笼罩，只能见到一个绰绰的人影，看不到表情。茯苓赶紧上前，道：“王妃？”宁浅予这才回神，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走，回去吧。”一路上皆是沉默寡言，茯苓从未见过这样的宁浅予，也不敢说话，只是担心的看着她。宁浅予已经近两天一夜没合眼了，回去连洗漱都没有，便蒙头睡了，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立春立夏和茯苓见她醒来，终于是松了口气。“王妃，你饿不饿？”立夏献宝似的，端过来早就准备好的马蹄糕，水晶饼，还有糯米糍，还配了杯她最爱的牛乳茶。立春嗔怪道：“你真是，王妃还没洗漱呢。”“对对。”立夏赶紧道：“奴婢早就备好了热水，一直稳着，这就帮您打过来。”茯苓虽然没有说话，但眼中也尽是担忧。宁浅予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算是同意立夏的提议。等洗漱过后，她才觉得轻松些，胡乱的吃了些东西，才道：“我们去静心苑。”立夏几人面面相觑，她们都清楚，四个丫鬟当中，宁浅予对元宵最为不同，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对元宵那么好。最后是立夏站出来，试探着道：“元宵……”“我已经知道了，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的，总有一日，前世今生的帐，我都会替她讨回来的。”宁浅予眼中的狠戾一闪而逝，随即恢复到清明的样子。“那……”立春犹豫道：“现在四个大丫鬟，缺了一个，用不用再找一个，填上空缺？”“不用了。”宁浅予冷声道：“今后有你们三，就够了。”其实，哪怕元宵曾经对不起她，她还是想将那位置，余给元宵，谁也没法替代。要刨根问底的追究原因，或许是因为前世，在那暗无天日的时候，只有元宵肯忠心肯真心对她罢了。去静心苑的路上，立夏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刚才一直沉浸在，宁浅予醒过来的兴奋当中，倒是忘了她交代的正事。她俯身上前，还没说上两个字，静心苑那边就传来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