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梧依旧是抬起头,看着雨过之后的蓝天,像是在向往着什么。只是细看,就会瞧见她的眼神空洞,落在虚无之处。好一会儿,她定定的视线,才随着不远处掠过去的飞鸟,自嘲的笑了一声:“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宁浅予没想到,柳梧会这样说。她稍微愣了一下,才道:“你……之前说要回仁夏族的。”“我是仁夏族最受宠的郡主,最尊贵的郡主。”柳梧顿了顿,低下头的时候,声音也低了很多。“原以为,我嫁来锦都,会换来锦都和仁夏族的和平,是,我做到了,仁夏族赢得了北云的信任。”“但是我的嫁的人,却是非人。”“顺平王府没了,我的相公也在我的手中覆灭,成了如今的样子,我也不想回去仁夏族,也没脸回去。”“柳梧。”宁浅予也瞧着那飞鸟,道:“你爱憎分明,不该是这样。”“我也知道,我不该是这样,之前,我心里一直有个信念支撑着我朝前走。”柳梧笑了一声,语气却是和笑意不符合的落寞。“那个信念,就是让司徒逸受到惩罚,可是现在,信念已经没了,一切与我,好像都没什么意义。”“要是你想回去,皇上也会允许的。”宁浅予瞧着司徒森的侧脸,道:“那些爱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样子,而有所改变。”柳梧的声音轻下来:“浅予,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七贤王每次说起话来,眼中只有你。”“一开始,我也以为司徒逸的眼中只有我,可是现实给我狠狠一击,他眼里,只有我身后的仁夏族。”宁浅予知道,柳梧现在心里不好受,她也不能劝慰什么。只能道:“只要你想做的,我会帮你完成的,你想留在锦都,没人敢欺辱你半分。”“你要是想回锦都,我也能帮你去求恩典,绝对不会有人说你半句闲言。”柳梧没继续说下去,她的眼神,再次投向天上偶尔掠过的飞鸟。她是嫁过来的异族郡主,怎么可能轻易回去。宁浅予清楚她的身份为难,也不好久留,深深瞧了眼柳梧,抬脚离开。就在她要踏出别馆的时候,柳梧忽然叫住了她:“浅予。”宁浅予回头,有一丝诧异。“我想离开锦都。”柳梧眼中带着凄美的神色。“仁夏族郡主也好,顺平王侧妃也罢,柳梧这身份,将来我都不会再用。”宁浅予狐疑道:“你想换个身份?那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随之失去。”柳梧淡淡的道:“我要那虚名做什么?就让柳梧这个名字,随着司徒逸,一道死去吧。”“将来的我,是全新的身份,想去瞧瞧我没去过的地方。”宁浅予回头,道:“好,我帮你,不过,柳梧的身份要是想完全消失,只有去死。”“将来你想后悔,要做回郡主,也没有后悔的余地。”“我做的事情,从来不会后悔。”柳梧顿了顿,道:“包括嫁给司徒逸,揭发司徒逸。”“好。”宁浅予微微凝神:“今日开始,顺平王遗孀柳梧,会因为心郁成疾,不出去五日,就会病亡。”“侧妃柳氏的婢子,也会随着主子殉葬,你懂了吗?”柳梧使劲了点点头。离的有点远,宁浅予只能见到她的眼角,带着一丝晶莹,看不清究竟是眼泪,还是碎芒。宁浅予说到做到。柳梧病了。在别馆一病不起。她眼下的身份很尴尬。她本就是异族女子。同时,也是她揭发的司徒逸,害的好几个朝臣受了牵连。一方面,有人说她是大义灭亲,不顾私情的好女子。有的,则是说她被妒火浇心。在顺平王违背之前的誓言之后,竟然会用玉石俱焚的法子,将整个顺平王府都颠覆,实在是丧心病狂。不过,眼下的社会,自然是后者的言论更多。甚至越传越甚,将柳梧传成了妖魔化。不过,她好歹是仁夏族的郡主,在病了之后,皇上派了两个太医前去诊病。柳梧是吃了宁浅予给的丹药,才一病不起的,两人自然是什么都没诊断出来。但是皇上那边,还要给交代,两位太医,治好将她的病症,归结于忧思郁结,积郁成疾。这几日,伺候她的人,也发现给送过去的饭食,几乎是丝毫没动。第五日,别馆传出消息,柳梧撒手西去了,伺候她的仁夏族婢子,也殉主而去。顺平王司徒逸被褫夺封号,废为庶人,五马分尸之后,尸骨拖去乱葬岗,连个坟墓都没有。故而柳梧死后,进不去皇家陵。既嫁之人的尸身,也不能送回仁夏族。眼下事多,皇上身子也不好,只是草草吩咐立了排位,藏于城外的元塔,别的,什么也没留下。在柳梧下葬后的晚上,宁浅予披着月色,送柳梧和丹珠出城。柳梧卸去身上华丽的仁夏族装扮,一身锦都女子的打扮,携着同样是一身粗布麻衣的丹珠,在城外,和宁浅予告别。“浅予,就送到这儿吧。”宁浅予驻足,从茯苓手中接过包袱,递给柳梧:“也只能送到这了,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盘缠和衣物。”柳梧瞧着包袱,眼底湿润:“浅予,没必要叫你破费的,你能保帮我离开,已经足够。”“之前打定主意要对司徒逸下手,我已经将值钱的物件,全部兑换成现银,用了旁的身份存在银号中。”宁浅予将包袱放在丹珠手中:“你自打出生开始,就是锦衣玉食,从未受过什么苦,傍身的银子不嫌多。”“今后我们再无瓜葛,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柳梧皱眉,生生将眼中的眼泪憋回去,声音的颤抖,却是怎么也掩饰不去:“浅予……”“拿着吧,我要回去了。”宁浅予不喜欢这样告别的场景。“好。”柳梧长叹一声:“不管是走到哪儿,我也不会忘记你的。”两人就着月色离别,谁也没有再说再见的话。柳梧此生,也和皇城锦都,和仁夏族,再无半点瓜葛,她终于能做回自由自在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