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办公室，他只觉得脑袋里面一直有七八十通钵啊鼓啊钟啊锣啊什么的一齐作响，“嗡嗡嗡”的让他无法集中精力。“我这是药丸啊”，他心中暗叹。作为一名新被提拔不久的干部，他的消息算得上灵通，无他，上面有人尔。省里的会议刚结束，上面的领导就跟他打了招呼，不但通报了会议的整个过程，还特意提到了几个敏感的名字让他特别留意。这些名字里，石金宽、郑项青还有其他几个大王均赫然在列，其中，这位柳市通用电气厂的厂长石金宽排名第一！不过，当他向这位领导请教应对态度的时候，这位领导只是语焉不详地让他自己再看看。赵泉觉得，按这位领导的脾气秉性，估计属于旗帜鲜明亮出观点的两派之外的第三派——坚决执行派。这坚决执行派的主要观点就是：一切由上面领导做主，坚决拥护上面的一切决策，上面让怎么说咱就怎么说，上面让怎么做咱就怎么做，绝无二话。赵泉自觉也是坚决执行派的坚定拥护者，可是，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呸呸呸，不是这一句，应该是，夜路走多了终须遇着鬼——呸呸呸，再换一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俗话，就没一句好的。你说你这谢广丰，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自去上下活动，找其他的领导帮你背书，只要你找到的领导够硬，开口那么一说，一张参展证还不是一句话？就算到时候出点啥事儿，那也是咱按领导意思办的差事，怎么着这板子也打不到自己身上，可你看看你这办的都是什么事？转了一圈，这份计划又回到我这儿来了，变成让我拿个意见出来。这哪里是让我拿意见啊，一张小小的参展证，给还是不给，看着像一道选择题，可落在赵泉的眼里，分明是一道送命题！按那位领导所说的现在省里的状况，一旦选了边，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合着大家伙都不肯背这个锅，就自己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尺码大小正合适，这锅，将将好扣在自己脑袋上了。赵泉觉得自己委屈的都要哭了。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背着手不停的转圈圈，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到底应该拿出个什么意见呢？让去吧，那肯定是不行的，让去的话，那就是选袁书记这边了，按说袁书记也是省委常委之一，选了这边也行，可听宋局长的意思，连袁书记都没在这个事情上明确表态，就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让轻工局拿出个意见来，这个样子，明显是不想表态啊，就怕到时候要真出了事，人家丢卒保车，自己可不就成了那个丢出去的小卒子？不让去？不让去更糟，明知道市里一把手的心思，还顶着干，那不是诚心给自己找不痛快么？“哎呀，愁啊！要不，再找个人，把锅甩出去？”可是，在上面那些大人物眼中，自己就已经是个小卒子了，总不成随便再找个临时工来顶缸。这也说不过去啊，唉，愁死人了。他正在推磨一样转着圈，冷不防传来一阵敲门声，有人轻声说到：“赵局长，我是小王，能进来吗？他应了句：“进来吧。”门推开了，小王抱着一堆文件走了进来，说到：“赵局，这些是今天需要你签字的文件，我给您放在桌上，您慢慢审阅。”小王这一打岔，却让赵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想起了刚才宋局长的最后一句话：“组织局里相关同志讨论一下”，连忙喊住了放下文件，刚准备离开小王。嗯，这是个机会啊，自己这次肯定是躲不掉了的，但是，还可以把个人意见变成集体意见嘛，那样不管出什么情况，将来不管是功劳——功劳到有的时候再说吧，先谈责任。这件事变成雷的可能性太大，自己一个人扛不动，没说的，大家一块来扛吧，这样到时候追究起来，责任至少能小一点。于是他吩咐道：“小王，等会儿你去通知下，让咱们局里，跟塑料制品、金属制品相关口子的同志们十分钟后都到小会议室集中，宋局长有个资料需要我们传阅一下。”小王干脆的答应一声，转身去传达了。赵泉停止了转圈，坐回座位，喝了口茶，定了定神，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奔小会议室而去。小王同志办事还是靠得住的，这一会儿小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都是局里各行业分管科室的中层干部，赵泉看人到的差不多，轻咳了一声说到：“同志们，刚才接到宋局长传达市里的精神，让我们就这件事发表一下意见，大家先把资料传阅一遍。”说罢，把那份《迷你风扇广交会参展及外销计划》往最前面的人桌上一推。众人一起上前观看，待看完了这份资料后，面上表情是各个精彩，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的“嗡嗡”声。赵泉敲敲桌子喝到：“都不要开小会了，有什么意见，大声说，说错了没关系，大家都要发表发表自己的意见嘛。”“嗡嗡”声停了一会儿，有人开口了：“赵局，我看这个事情不太靠谱啊，按这个计划书来说，这什么迷你风扇，可还没见着实物，谁都不知道好不好使，怎么就能上广交会去了？那要万一给了名额，他再拿不出东西，不就砸了吗？”又有人说：“就算拿出来东西了，外国人也不一定看得上啊？咱们国家目前出口的大部分都是资源类商品，要不就干脆是来料加工，这机电类的商品，我看够呛，外国在这方面比我们的技术领先多了，很难看上咱们的东西吧？”还有人说了：“还有这计划书也挺逗的，谁不知道风扇那是夏天用的东西，上春交会还差不多，谁秋天买风扇啊，留着吹雪人去？”那位又说了：“不对不对，人家计划上写了，这个产品的定价不高，本就是打算卖给南半球的非洲人的，那边的季节跟咱们可是反着的，马上就到夏天了，人家可计划销售5万套呢。”“非洲人啊，想得挺好，非洲那边我可是知道，就一个字，穷啊，比咱们还不如，听说穷的连裤子都穿不上，能买的起风扇？”“5万套，那可就差不多50万美元的产值了啊，按机电产品的创汇留成比例，咱们市里不是得留成25万美元？那要真能成，可是一件大好事啊，这岂不是一下又多出了个柳市制药厂？”“对啊，医药局那边，就靠吃祖宗的老本，这两年创汇的任务完成的一直不错，你看他们局里各个走路都是望着天的。”“谁叫他们业绩好呢？唉，这事要是真能成就好了，咱们局的创汇任务就终于看到希望了。”“我觉得吧，不如让他们去试试，至少不能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嘛，想要为国创汇是好事，要鼓励，就让他们去看看，长长见识，这回不靠谱，也许下回就成了呢？先增长点经验也是好的嘛。”赵泉心里“咯噔”一下，闪过一抹灵光，心中暗赞，还是开国大长老英明，发动群众果然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咱们就这么办！他哈哈一笑，说到：“好，好，大家的意见都很中肯，这样，我就把大家刚才说的都总结一下，跟上面汇报，现在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