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振华正闲的没事在流花展馆里东摇西晃地瞎溜达,见闻州展区里挤了一大堆人又不像是来看产品谈生意的,就探头探脑地往里踅摸想瞧瞧热闹,没想到,一声断喝将其吓了一大跳,心说这谁啊,怎么在广南还有人能认得出小爷?待定睛看清了那人,他不由得暗暗叫苦,怎么是这位啊?这下麻烦了。但是行藏已露,躲是躲不掉的,只好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先是乖乖鞠了一个躬,然后恭恭敬敬叫了一声:“申伯伯好,小子谭振华给您老人家请安了。”谭振华怎么认识这位申宗义申副部长,还那么亲热地管人家叫“伯伯”?说来也简单,前文交代,这位申宗义申副部长在4014所还不叫4014而是叫做“宁都第一电信技术研究所”的时候,就是单位的第一任所长,而谭振华的老爸谭铭59年大学毕业分配进所工作,第一年就被选上赴苏俄老大哥那里进行了几个月的专业培训,那次就是申老所长亲自带的队,与谭铭可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那时候4014也才没多少人,老所长可以轻易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号,特别是如谭铭这样名校毕业又是新华夏自己培养的第一代雷达专家,与老所长关系亲密那也不足为奇。更何况,谭铭和徐芸的婚礼还是人老所长亲自主持见证的。申宗义担任4014的所长直到1978年年底才调任京城四机部当副部长,4014所可以说是其一手打造发展壮大的,那年谭振华都已经是个12岁的半大小子了,认得老所长实属正常,以前在院子里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叫的,现在不过是换了场合,叫起来还是那么顺嘴。这一声“伯伯”申宗义听着没啥,一院子的孩子打小就是这么叫的,而且还显着那么亲热,他对4014以及4014的子弟们亲眼有加也是人之常情,当了二十多年的老大哥的地方么。可听在外人耳里那就不一样了。比如赵泉。不知为啥他心里居然有些幸灾乐祸,嘿嘿,申部长,你还不知道吧?你这兴师问罪的可知道这些坏主意还有大祸小祸连环祸都是你这位大侄子谭振华谭二少爷闯出来的,看你到时候板子怎么往下打。当然还有齐振邦。眼见着与自己唇枪舌剑过一番,透露了其身份一角的年轻人居然管这位上面来的高官叫“伯伯”,那必然是自己的猜测无限接近于事实啊,听说这次闻州的成绩相当不错,看来自己这宝是押对了!想到这里,他那颗要求进步的心不禁又热了几分。申宗义见了谭振华,先撇开了赵泉,哈哈笑道:“我刚才就觉得眼熟,果然是老谭家的二小子,怎么你不好好上学,跑广交会来做什么?不过这事等会儿再说,我这里还有正事要办,等会儿咱爷俩再找时间拉拉家常。”接着便转过脸对着赵泉说到:“赵局长,不好意思,偶尔看见了个晚辈打了个岔,你继续。”赵泉心说我还继续个啥?你不如问你这位大侄子不是更清楚?便拿眼瞅着谭振华。谭振华哪还能不明白?便涎着脸凑到申宗义跟前说到:“申伯伯,你要问的是闻州新品发布会这件事吧,这事儿小侄儿我还知道一些,要不,我跟您老人家说说?”申宗义顿觉懵逼,这什么情况?怎么一个宁都1014所的子弟居然和浙海省闻州市的参展团勾搭到了一起?他狐疑的目光在这二位的脸上扫来扫去,脑中闪过无数的猜测却又一一否定,最后还是忍不住疑惑地问道:“你们俩个认识?这又是什么情况?”谭振华一阵苦笑:“申伯伯,这事儿说来话就长了,这里人太嘈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咱们找个清静的地儿,小侄就把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地向您老人家汇报一下?”地方是现成的,就是刚才齐大全和赵泉两人待的那间专门隔出来的小房间,齐大全和赵泉颇为识趣地将这老少二人留在了里面自己出去和陪同申宗义来的一众广南官僚们聊天打哈哈,还特意安排工作人员来给这两位送了杯咖啡——话说围观群众终于知道闻州参展团在装修异常简陋的机电展厅空着一面墙并且拉上一根绳子是做啥用的了,今天那里安放了一台咖啡机并且现场供应咖啡,而绳子么,那是为了维持排队人员秩序的。申宗义倒也沉得住气,他先低头品了一口咖啡,沉咛半饷,才赞了一声:“好”。随即抬头冲着谭振华微微一笑,“说说吧。”谭振华却先不忙着解释原委,而是问道:“申伯伯,您怎么会到这广交会上来的?我记得您应该是在部里主持工作啊,而且,应该是雷达方面的专业工作才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好像和您八竿子也打不着啊?”申宗义调侃道:“哟,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居然管起你老伯我的工作来了,怕是你老子谭铭也没这个胆吧?”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解释道:“这事儿本来的确和我关系不大,不过么,正好我前几天到深川考察一个电子项目,离着不远。昨晚这里闹出了好大的动静,部里的人一下赶不过来,就手抓差把我从深川叫过来看看了。怎么,我听你这意思,这里发生的一切,还和你有关?”谭振华苦笑了下,先不忙说话,而是站起身来,又恭恭敬敬给申宗义鞠了一个躬,然后才说道:“申伯伯,我先给您道个歉,等下您要是听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能不能先忍着,让我把话说完,然后要打要罚,我都认了。”申宗义见了谭振华这个举动,不禁有些愕然。在他的印象里,谭家的二小子也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郎,虽说几年未见,个子已经窜的比自己都高小半个头了,可那也不过是个大男孩,而且谭铭家那两口子都是本份老实人,教出的孩子,又能怎样了?不过么,话说回来谭振华出现在这里怎么看都透着稀奇,他既然这样郑重地说了,那自己也得认真对待,当下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你说,我听。”谭振华回到座位坐好,也学着申宗义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开始了娓娓的讲述。这次,他也没打算隐瞒什么,从自己开始折腾迷你风扇讲起,到如何通过潘水生认识的郑项青,鼓动其投身了这个项目,又如何制定了产品的销售策略并在上届广交会上一鸣惊人拿下千万巨单;如何在测试无人机时砸了王代表的脑袋结果阴差阳错引来了詹诺竹并且让自己一下拜了三位牛人当老师并最终忽悠巴铁买了几百架的无人机还成功让米国暗地里给华夏进口碳纤维开了一个口子;如何机缘巧合认识了谢广丰跑到缅玉打游击的儿子谢力并帮他制定了平缅五策同时通过詹诺竹赊了一大票军火并以缅玉境内的某个矿藏的开发权为交换条件;如何又开发了咖啡机并帮助闻州制定了本次春交会的全部应对策略,巧使连环计成功地销售了产品打击了竞争对手的同时将知识产权的概念和威力第一次展示在了国人的面前。静,安静,极度的安静。谭振华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勉强将自己这大半年的经历和做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说了出来,当然,潘水生家的某些事情他还是做了春秋处理,毕竟那些还暂时见不得光。说完了以后,他偷眼看申宗义,却发现这位满脸的震惊、疑惑与不可思议,但却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是双眼紧盯着自己,盯得谭振华心里直发毛,就这么僵持了半天,还是谭振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咳嗽了一声,说到:“申伯伯,小侄我要说的都说完了。”申宗义仿佛如梦初醒,他神色复杂地上下打量了谭振华一番,才长吁了一口气问道:“这么说来,闻州发生的这一切,你才是幕后黑手?”谭振华腼腆地一笑答道:“申伯伯,事情的确都是我策划的,可您这用词是不是不太妥啊?您看看是不是用运筹帷幄更好一点?”申宗义不搭理谭振华的插科打诨,继续问道:“你做下这些大事,谭铭知道吗?”谭振华老老实实地答道:“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那他是什么态度?”“刚知道的时候,想要打得我生活不能自理,后来被我妈拦着了,我妈说你真要下了手,那孩子以后下不了地还不得他们老俩口照顾?我爸这才算了。”申宗义痛心疾首道:“谭铭年轻时候可是个暴脾气啊,难道年纪大了些就连气势也丢了?他怎么就能轻易地放过你了呢?”谭振华一翻白眼:“申伯伯,咱能不提我爸这茬么?我从小到大,可也没少捱我爸的揍,您别幸灾乐祸了行不?”申宗义继续问:“别的我先不管,按你说的,这次到广南,你为闻州参展团制定了个连环计,都说来听听是怎么连环的?”谭振华从实招来:“第一计:借刀杀人;借广南市技术监督局的刀,干掉了一批质量不好也最容易钻各种空子的小厂;第二计:树上开花;用标新立异的手段树立了闻州展团独一无二的风格,吸引了大批的客户眼球;第三计:声东击西;利用人们对闻州展团的固有印象,故意压住上届大热的迷你风扇不公布价格,而用新奇的手段招徕客户大卖特卖农副产品和纺织品,挖别的参展单位的墙角;第四计:顺手牵羊;利用巨额外贸订单,逼迫闻州市加快了对企业的改革,推动其整体经济水平、工业水平以及思想意识的进步;第五计:欲擒故纵;召开咖啡机的新品发布会,却不急于推销产品,而是先让每一个客户都深切体会到了咖啡机的强大功能和带给用户的方便,最后达到好的销售结果顺理成章;第六计:釜底抽薪;在宣布大热商品迷你风扇的价格之前,先把专利的事情公告,同时主动降价,一举将大多数的竞争对手扼杀在摇篮之中;第七计:打草惊蛇;出了这么大的事,竞争对手肯定不会甘心就此失败,必然会动用上面的关系找高级别的领导下来调查,正好方便自己将知识产权的重要性上达天听;第八计:擒贼擒王;上面派来的肯定不会是低级别的干部,那正好方便自己说服这位领导,如果成功那是最好,即便不能一次成功,那也为将来推进这件事打下了伏笔。”申宗义闻言默然良久,这才长叹一声道:“好啊,原来在你的连环八计中,我就是那条被惊的蛇,被擒的王啊。”谭振华嗫嚅了半天才小声辩道:“我也没想到是您老人家来啊,我本来估摸着应该是机械部那边来人的,我要早知道的话……。”申宗义似笑非笑地追问道:“早知道是我便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