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盛伦定了定神,接过了副官递过来的电话听筒,随即,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吴盛伦将军么?我是苏貌。”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他竟然一时有些失神。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外面势态的一些变化——从其他要地抽调去支援那三位重要人物宅邸防守力量的行动,已经彻底破产,到达了指定位置的士兵们陆续发来了报告,苏貌、吴钦纽、吴埃梭温夫妻的宅邸早就结束了战斗人去楼空,所有的现场都只是留下了一位原内政部的人押解着一群俘虏在等着他们,当然,还有一些尸体。紧接着,就传来了仰光电视台告急的求救信息,可是吴盛伦知道,电视台那里剩下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撑足够久的时间好让他的士兵回援。果然,当他的人顶风冒雨匆匆赶到了电视台的时候,那里的几个主要进出口都已经架设起了简易的防备工事,有一支武装力量虎视眈眈地与他们开始了对峙。而当副官向他禀告了这一切,并询问他是否要展开进攻的时候,他接到了这个电话。“我是吴盛伦,苏貌部长,你想和我谈谈吗?”他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沉声说道:“苏貌部长,我首先得提醒你,虽然你们占领了电视台,但是,我的人已经包围了你们,虽然只是之前派驻在外面的小队人马,但是,他们都是我最精锐的战士,你们很难说有把握守得住电视台,你们没有后援对么?而我这里并不是一定派不出援军。”“援军?我们需要援军吗?或者换一种说法,盛伦将军,如果我们愿意,整座仰光城,所有的人都会自愿成为我们的援军,你觉得,你的人有与全体600万仰光人民为敌的勇气么?”电话听筒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性声音,吴盛伦虽然从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但他只是稍稍一想就知道了说话的这个人是谁——除了仰山姬,还有谁能够用这么自信的语气说出,要发动600万仰光人的豪言?仰山姬的话简短而直接,但听在吴盛伦的耳中,却简直就是对自己赤裸裸的鄙视和威胁!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身上背负着“缅玉之父”女儿光环的仰山姬,的确拥有这种裹挟民意的能力,在最近的几天之中,她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凡她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会对这位勇敢的女性报以最热烈的掌声,为她的演讲而欢呼,仿佛被洗脑般无条件地接受她宣扬的政治主张,甚至就连他手下的军官和士兵们也不例外。而且偏偏这个人,他无法对其施展任何暴力手段。这让他握着话筒的手因为愤怒而绷紧,脸色愈发苍白,脖子上的每一根青筋都暴露了出来。就在他即将暴走的时刻,听筒里又传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盛伦,我是吴奴。”前总理的声音平稳而有力:“盛伦,我们在仰光电视台,你也许说的对,我们可能守不住这里,但我们肯定能守得住让我们发表一段演讲的时间,而你应该知道,一旦我们发表了那个演讲,对仰光意味着什么,对缅玉意味着什么,对你本人又意味着什么,你真的希望那样的结果发生吗?”吴奴的话就像一瓢凉水,从吴盛伦的脑袋顶上兜头浇下,顿时把他从狂怒的边缘拽了回来。是的,他不知道那篇演讲稿是怎么写的,但,他有十足的把握能猜出其中的核心内容。就像那天他登临“临时总统”时,必须要拉上苏貌、吴钦纽、吴埃梭温夫妻来为他背书,以证明他获得这个位置的“合法性”一样,现在掌握着电视台的他们,也完全可以再进行一次类似的演讲,向全体仰光人、缅玉人宣告剥夺他的这个“合法性”!而且,这次,他们的人更多,力量更大,仰山姬和吴奴的出现,无疑将使这次的权利剥夺过程,看上去更加的合理、合法、符合民意!一旦那样的情形出现,他将不得不面对这样一种尴尬的情况——他“临时总统”的位置,不会被任何人承认,而要维护已经得到的权利或者干脆说白一点,为了不会因为最近他做的那些事被清算,他只能依靠麾下的士兵和他们手中的武器。但是,他的士兵们,在经过了这些天仰光风潮的洗礼之后,还能保持对他忠心的人,还剩下多少,自己又如何甄别?听筒里,苏貌的声音再次响起:“盛伦,恐怕我得提醒你,虽然你现在还掌握着南部军区的军队大权,但你掌权的基础正在发生不可逆转的动摇,再这样下去,你会越来越虚弱,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身边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吴盛伦没有做声,但是,他的副官却发现看见,将军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有冷汗从他的额头渗出,而他竟然没有任何察觉。苏貌的声音还在传来:“而且盛伦,作为一个过来人,一个当了大半辈子兵的军人,我必须提醒你,人都是会老的,都会有精力不济的那一天,谁都无法把枪杆子握在手里一辈子,而这个世界上从来也不会缺少野心家——这一点你的体会恐怕比我更深刻,盛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1923年出生的吧,那今年就已经63岁了,比老总统吴乃温年轻12岁,所以,你觉得你还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多久?再然后呢?”“再然后呢?”苏貌的最后一个反问让吴盛伦陷入了更加深刻的反思——反思最近他做的这一切,丹瑞的突然背叛,不但激发了他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野心,还让他看到了实现野心的机会,接着便不顾一切地发起了行动,而在这之后发生的一切与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仰光、南部军区、整个缅玉、还有他本人,都好像在向着不可知的深渊渐渐滑落……苏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盛伦,来吧,到仰光电视台来,我用我的名誉保证你的安全,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这一切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