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动力总成技术路线选择的大问题，任新铭自然要谨慎从事，不过这不妨碍他与谭振华讨论另一个技术问题——虽然也是个技术问题，不过，不管是采用氢氧发动机还是液氧煤油发动机，这个问题都是绕不过去的坎，谭振华虽然不是行业中人士，不过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听一听不同的思路。“谭博士，我了解你的心意了。”任新铭道：“看来你是打算走液氧煤油这条技术路线，不过我需要提醒你，即便我们最后同意你的方案，也不可能在短期内研制出RD-170那样功率的发动机，而且还有一样，RD-170，毕竟是罗刹的产品，我们现在与他们的关系不错，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随心所欲地对他们的产品进行测绘仿制，那要么我们想办法获得罗刹的授权，要么从他们那里买这型发动机回来用，但我看罗刹人不太会同意向我们销售这样尖端的技术，而我国也不太可能采购国外的发动机来研制火箭，所以你这个技术路线要真正实现，并不比我们研制一型新的大功率氢氧发动机简单多少，而且这个困难还不仅仅是技术方面的。”“我暂时也没打算仿制R-170，更没想过买现成的来用。”谭振华答道：“这就是我搞来了RD-8的原因，我希望我们能在这型发动机的基础上，持续改进出一款推力更大的型号，然后采用多发并联的方式来提高推力，这应该会简单一些吧？”“RD-8，已经有了原始图纸和设计、试验参数，仿制并进一步发展当然会简单一些，而且从技术角度来说，液氧煤油发动机本身相对氢氧发动机的难度也稍低。”任新铭点头道：“但是，这就涉及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航空发射的安全性问题。”想了想，他接着又解释道：“按照国际流行的评估标准，载人火箭需要发动机总推力大，还必须具备应急逃生系统，具有高可靠性、高安全性、高质量三大要求，发射卫星的火箭可靠性要求大约为0.9，安全性并无特殊要求，但发射载人飞船的火箭可靠性不得低于0.97，安全性要求更要达到0.997。而火箭发动机的可靠性一直是全系统中相对较低的，再采用多发并联的话，安全性和可靠性都会以乘数下降，所以在全球各国采用的载人火箭设计上，为了提高火箭的高可靠性和高安全性指标，都是采用少发动机数量、大推力火箭发动机的方式来实现载人航天需求，毕竟对于传统火箭来说，“推力不足数量凑”是一个被迫采取的手段，因为这种方式会大大降低火箭的可靠性。其中任意一台发动机出现故障，都会对火箭的成功发射构成致命威胁。而且并联过多发动机，之间也会产生难以预料的耦合震动，因此发动机并联的越多，可靠性越差。举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当年前苏俄的N-1登月火箭，芯一级使用了30台发动机，结果是全部4次发射均以失败告终，最后项目不得不下马，所以你这个多发并联的方案，看起来不错，但真正做起来，未必合适。”“除了发展更为先进的火箭动力控制系统外，我觉得，这还是一个数学问题。”谭振华答道：“多发并联的安全系数，它其实是有一个临界点的，当需求推力正好等于多发并联后的总推力时，任老您说的这个问题自然存在，某台发动机工作异常，将会导致整个系统无法完成任务，但我们如果设置更多的动力冗余，比如，将冗余发动机数量增加到3台甚至更多，那么，一台发动机停机，对整个系统的影响就可以完全忽略不计了，在这种情况下，多发并联技术的安全性和可靠性，甚至会高于采用少数大功率发动机的情况，任老，您说是不是这个人理儿？”任新铭微微点头，谭振华的这个思路与他不谋而合，事实上他虽然倾向于氢氧发动机方案，但他也非常清楚，他主持研制的用作“长征3”上面级的YF-73发动机的真空推力才只有4.5吨，计划中的YF-75发动机也只不过是推力50吨级别，以华夏的能力，十年甚至二十年之内，能研制出推力在百吨以上氢氧发动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是因为氢氧发动机的效能比液氧煤油高30%以上，一旦攻克了几个主要的技术难关，未来的发展空间更大，才是吸引他的主要原因。所以呢，事实就是，如果立足于华夏自身现有及已经被列入发展目录的技术，“921火箭”不管芯一级是采用氢氧发动机还是液氧煤油发动机，都必须采用多发并联的方式，这也就意味着，火箭飞行控制系统、燃料输送系统都必须基于这个现实而进行设计，那么需要攻克的几个主要技术难点也就自然而然地有了：动力冗余技术、多发并联的计算机姿态控制技术、燃料交叉输送技术、芯一级大推力发动机技术、高空二次点火技术、高强度超轻质火箭箭体技术……好吧，在任新铭将需要突破的技术列出了一份长长的清单并将预计需要的投资额和完成时间进度表标注上之后，看在谭振华的眼中，这就是一张大把糟钱的明细表……尼玛这是终于找到一个比玩航空发动机还烧钱的玩具了啊，那就是玩火箭！那个艾伦﹒马斯克是咋把这行当玩得风生水起的？少爷我得好好回忆回忆，看能不能偷师几招……可就在谭二开动了他那装满了坏水的小脑瓜开始努力回忆，那位现实版的“钢铁侠”是怎么把一桩看起来要赔掉裤衩的生意给做成资本市场明星的时候，他的电话忽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这部电话可不是普通的手机了，而是“亚洲一号”通讯卫星的手持式个人接收设备，谭振华之所以选择了这种随身通讯方式，是因为拥有并运营着“亚洲一号”通讯卫星的控股股东乃是大名鼎鼎的中信集团，香江真正的两大豪门之一的荣家；而另一位股东呢，原先是米国通用电器集团，不过后来，谭振华在恢复身份公开活动之后，就开了一个好价钱把这部分股权都买下来了，因此，这颗卫星也可以算成是他自家的产业，在通讯的安全性方面当然更加放心一点。不过知道他这部电话的拢共也没几个人，一般没特别重要的事情，这些人也不会来打扰他，这时候打电话来，会是谁呢？他拿起电话，按下了接听键，就听见话筒里传来了一声少女娇柔的嗓音：“振华哥哥，有坏人要欺负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