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畹下车, 按方公馆的门铃, 一个佣人走来开门, 她经常来, 男佣人认识她, “六小姐来了。”
开门让林沉畹进来, “六小姐请。”
把她往客厅里让。
“你家少爷在家吗?”
“少爷不在家, 太太在家。”
林沉畹疑惑,“你家少爷去哪了?”
仆人叹了一口气,“方家出大事了。”
“少爷出事了?”
林沉畹瞬间脸变颜变色。
“不是, 是老爷出事了。”仆人说。
林沉畹走进客厅,一个老妈子去内宅回太太,林沉畹在客厅里等, 心里七上八下,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以至于方崇文不能按时到约定地点。
老妈子一会转回说;“太太病了, 太太说六小姐不是外人, 让请六小姐去卧室。”
林沉畹跟着老妈子去方太太的卧房, 走到方太太卧房门口, 老妈子隔着门帘, 朝里面说;“太太,六小姐来了。”
屋里传来方太太有气无力的声音, “请六小姐进来。”
林沉畹进门时,看见方太太斜靠在床头, 眼睛红肿, 一副病容,叫了声,“伯母。”
“孩子,你来了。”方太太打起精神。
林沉畹快步走到床前,“方伯母,您病了?”
方太太往里挪了挪,“孩子,你坐下。”
林沉畹坐在床沿边,“伯母,方伯父出什么事了?”
方太太病恹恹地说;“孩子,这真是天灾人祸,方家购进的棉纱原料被查出里面藏有烟土,你方伯父被抓,下了大牢。”
林沉畹吃了一惊,方父是正经生意人,怎么可能走私鸦片,私贩这种害人的东西,鸦片使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伯母,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啊?”
方太太叹息一声,“鸦片是在我们方家的棉纱原料棉里发现的,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你方伯父平常信任底下人办事,究竟怎么一回事,现在还不知道,崇文跟管家冯伯去疏通打探消息。”
这时,外面老妈子的声音,“冯管家回来了。”
方太太挣扎坐起来,林沉畹扶着她,方府的管家冯伯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方太太急忙问:“打听到了吗?老爷怎么样了?”
“太太,老爷被关进警察局大牢,不让见面,我跟少爷花钱疏通,听监狱的人说,老爷的案子很重,上面都挂了号,警察局也不敢徇私枉法,见不到老爷,少爷在哪里等。”
方太太正病者,着急上火,两天没吃饭,一听,人往后一仰,昏迷过去了,林沉畹跟侍女老妈子喊:“伯母”“太太”
老妈子掐太太人中,方太太慢慢缓过一口气来,顿足捶胸,哭道:“这可如何是好?老爷是冤枉的,现在伸冤无门……..”
林沉畹安慰方太太,“伯母先别着急,冷静点想想办法。”
一着急了乱了分寸。
方崇文的妹妹,方楚瑛听见母亲哭笙,也过来,方楚瑛年纪小,没什么主张,陪着母亲掉眼泪。
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林沉畹不能就走,留在方家陪方太太,中午,佣人在厅里摆好饭菜,林沉畹百般劝方太太,“伯母要保重身体,如果伯母这时候病倒,崇文哥不知道顾那头,现在家里乱成一团,伯母要主持大局。”
“伯父还在牢里,伯母要拿主意,伯母不吃饭,身体垮了……”
方太太听她劝说,勉强吃了点东西。
等到下午方崇文也没回来,林沉畹告辞回家了。
经过客厅时,听见老宋妈说;“姨奶奶昨晚待产,以为快生了,折腾到现在还没生。”
林沉畹叫住老宋妈,问;“姨奶奶要生产了?”
老宋妈说;“可不是,太太和姨太太们都去了大少爷屋里。”
林沉畹想应该过去看看,毕竟是大哥的孩子,她绕道去了大少爷林庭申的屋里。
卧房里瑾卿待产,屋里有请来的洋大夫和护士,还有瑾卿的侍女,外屋三姨太、五姨太和大少爷守在哪里。
林沉畹问五姨太,“姨奶奶还没生?”
五姨太说:“昨晚以为要生了,半夜找人过来,洋大夫说宫口才开了三指,还要等几个钟头。”
三姨太说:“太太昨晚守了一个晚上,今早回房休息了。”
卧房里传来瑾卿压抑的低叫,七月暑天,屋里人多闷热,桌案上风扇呼呼地吹着,林庭申坐立不安,心情烦躁,“别的女人三个五个地生,也没这么费劲。”
五姨太对他说:“姨奶奶这是头胎,好歹顺产就行,你没听洋大夫说,如果胎儿难产,还要抛开肚子,你下去歇息,一时半会生不了,我们替你看着。”
林庭申掀开门帘,迈出门槛,刚走到屋檐下,正碰上府里的佣人把瑾卿的母亲和妹妹接来了,瑾卿的母亲叫了一声,“大少爷,我女儿生了吗?”
“还没生。”
瑾卿的妹妹扶着母亲匆匆忙忙进了屋里,三姨太和五姨太站起来,“亲家太太过来了。”
瑾卿的母亲听了信赶来,走急了,气喘吁吁,客气道:“姨太太们费心了。”
三姨太看她母亲和妹妹来,略放了心,“这都折腾一天一夜了。”
大少爷折回来,对瑾卿的母亲和妹妹说:“你们来得正好,进屋里陪陪她,她在屋里疼得直叫唤。”
瑾卿的母亲和妹妹急忙进屋去了。
林沉畹看这屋里,真正着急的是这母女俩,至亲骨肉。
林庭申放心地下去歇着了。
屋里瑾卿有亲人陪着,叫声小了。
过了一会,三姨太对林沉畹说:“你是未婚小姐,看不惯这个场面,回屋去,等生了再来看。”
林沉畹在方家折腾一天,出了一身潮汗,回屋,吩咐小楠把浴缸放满水洗澡,督军府老式住宅,各个房间都装了浴缸,抽水马桶。
天热,在方家劝方太太说了许多话,喉咙冒烟了,她拿起桌上的凉杯倒水,喝了两大杯水,平息了心里的郁燥。
洗完澡,换上宽松的家常衣裙,她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这一整天,陪着方太太跟着着急上火,嗓子都哑了。
方崇文一整天没回家,出去托关系,找熟人,方崇文以前就是一个书生,没有社会阅历,现在父亲入狱,家里母亲病倒,妹妹还小,他是顶梁柱,够难为崇文哥的,昨晚她还为走不了伤心难过,现在变成替方家担忧,如果方伯父重罪在身,方家就垮了。
前厅一个老妈子走来,问外间的小楠,“你家小姐在屋吗?有你家小姐电话。”
“谁的电话?”大热天,她还要走到客厅接电话。
客厅里,四小姐经过,看见桌上放着的电话机,问:“谁的电话?”
“六小姐的电话,叫人去找六小姐了。”
一个侍女说。
四小姐失望,她这一整天都在等匡为衡的电话,匡为衡昨晚说今天请她出去,太阳都快落了,匡为衡也没有约她。
匡为衡对她若即若离的态度,撩拨得四小姐心痒难耐。
林沉畹拿起电话,“喂!哪位?”
“是我。”
声线略低的男音。
“有事吗?”
“你放假了?”
“嗯!”
“桐里美吗?”
莫名其妙。
“很美!”
林沉畹忍不住想到家乡桐里,风景如画,
“我想去桐里?”
“哦!”
“你不回去吗?”
“不回去。”
其实,她挺想回去看看。
这时,客厅里女佣欢天喜地地,“姨奶奶生了。”
“姨奶奶生了个男孩。”
林沉畹对着话机说;“我家里有事,我挂了。”
对方没说话,林沉畹说:“再见!”
林沉畹问刚才报喜讯的老妈子,“你说姨奶奶生了个男孩。”
老妈子喜笑颜开,“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
一个侍女高兴地说;“这回上头要发赏钱了。”
林沉畹忙忙走去大哥房中,府里的女眷都在大少爷屋里,林沉畹走进卧房,看见大太太怀里抱着婴儿,府里的女眷围着看婴儿,奉承大太太,“哥儿长得像大少爷,看这鼻子,嘴。”
“哥儿,天庭饱满,大耳唇,将来出将入相,是个福相”
众人都围着婴儿,只有瑾卿的母亲和妹妹围在床前,林家没人关心刚替林家延续了香火的女人。
林沉畹走过去,看见瑾卿脸色苍白,额头汗水把头发打湿了,她母亲拿着手绢给她擦汗,瑾卿的妹妹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关心地看着姐姐。
林沉畹说:“姨奶奶,你受罪了?”
瑾卿生了两天才生出来,再折腾两天,恐怕林家人都不耐烦了。
林庭申走到床前,握住她的手,“你辛苦了!”
瑾卿含泪,哽咽,“庭申。”
瑾卿的母亲心情激动,“恭喜大少爷。”
自从搬进督军府,她一直提心吊胆,阖府盼着她生男孩,她压力很大,生怕生女,大太太和大少爷失望,大太太能痛快地同意她搬进督军府,答应给她个名分,全看她肚子里孩子的面上,她如释重负,总算松了一口气。
林庭申对瑾卿的母亲和妹妹说:“你们住两天再回去。”
瑾卿的母亲一个人拉扯姊妹俩,把大女儿送到那种地方,实属无奈,一个在大宅门里做妾的,心酸可想而知,瑾卿的母亲心里稍安,大少爷将来如果续娶,女儿有儿子傍身,有个依靠。
瑾卿的母亲感激地目光望着林沉畹,林家人就只有六小姐来看看自己女儿。
大太太把孩子交给奶娘,大太太提前已经雇了两个奶娘,瑾卿生产完,孩子就由奶娘带。
门外,仆人喊了声,“督军回府了。”
大太太已经给林督军报了喜讯,林云鸿特意赶回来,大太太忙笑着招呼奶娘,“快把孩子抱到外屋,让督军看看。”
林云鸿终于有了孙子,高兴地合不拢嘴,看着奶娘怀里的小婴儿,几个姨太太都笑着,“恭喜督军。”
林督军对太太说;“阖府人等,通通有赏。”
皆大欢喜。
林沉畹悄悄退出来,她无法融入喜悦的气氛里,她没有见到崇文哥,崇文哥在外面为父亲奔走,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她往客厅走去,走进客厅,客厅里静悄悄地没人,府里的女眷都在大少爷房中,她坐在沙发上,拿起电话机,拨打方公馆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男仆,林沉畹问;“请问你家大少爷回来了吗?”
“六小姐,大少爷从早晨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林沉畹放下电话,崇文哥出去到这时候还没回来,大概事情棘手,崇文哥这一天怕也吃不下饭。
回到房中,就小楠一个人在,林沉畹问:“许妈没回来?”
她准了许妈两天假。
“许妈刚去大少爷房里看小小少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