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谢家庄。
在洪灾中,由于庄子旁边的徒骇河上游水库崩塌,外加两次泄洪,谢家庄周围的地区成为了本次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地区之一。
整个庄子被大水冲走了二百多口子人,这其中运气好的一部分飘到了下游去,但一半的人不是没了,就是彻底没了。
确认死亡的七十来号人,更多的,则是失踪。
生死不明。
庄子里的建筑十之五六都已经塌了。
一场大水退后,整个已经铺满了淤泥的庄子,只剩下寥落的一些水灾之前新盖的砖房东倒西歪的杵在那里。
水灾过了,不论收到了多大的损失,生活还是要继续。
前些日子乡政府已经统计完了受灾情况,新的谢家庄已经选好了址,就在不到两公里的高地。说来也巧,新庄子的位置,正挨着因为拦路犯罪而壮丁大部分都蹲了监狱的王家堡。
不过谢老汉等一批谢家庄的老人,每天还是会回到老庄子这边。
虽然大水冲毁了庄子,可是各家在帽儿山山坡上面的那些果园,因为地势较高的原因,大部分幸免于难。
“谢家老哥,过来看园子啊?”
谢老汉带着孙女谢依梵,扛着杆铁锹还没走到自家果园,便迎面见到了原来庄头的王三孩儿。
“唉!”
谢老汉紧忙举手挥了两下,脸上的褶子笑得聚成了一朵菊花。
在以前,谢老汉跟王三孩儿的关系并不算融洽,两家因为果园的水渠问题曾经闹过不愉快,虽然不至于大打出手,可是平头遇见了也就当没看见。
这一场大水之后,庄子里的人没了一半,剩下的就算是平日里不咋好,遇见了也格外的亲。
经历过大灾大难的,屁大点儿的事都看开了。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儿。
二人打了个照面,都站住了脚。王三孩将手里的铁锹和满装着果子的大筐往地上一撂,掏出了几颗沙果递给了谢依梵。
“快谢谢你三爷。”
谢老汉呵呵一笑,推了把自己孙女。
“谢谢三爷!”谢依梵啃了口熟透到快要烂掉,又沙又甜的果子,眯起眼睛甜甜的道了个谢。
“欸!好孩子。”王三孩咧着嘴,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瓜,“好孩子啊。”
谢老汉也揉了揉谢依梵的冲天辫。
庄子里像谢依梵这个年纪的孩子没了不少。
以前一进庄子,就能在庄口看到的那些娃娃,如今就剩下了不几个。
平日里,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跑来跑去,给过往骑车的赶驴的添了不少麻烦。可如今冷不防的看不到了这些娃娃,没了平日里的叽叽喳喳,人们又感觉冷清的吓人,整个庄子像是真的死了一样,没有一点儿生机。
眼见着王三孩一双老眼里边儿又噙了泪花,谢老汉赶紧让谢依梵自己到一边玩去,道:“老弟,你家园子拾掇咋样了?”
“啊。”王三孩将目光从小丫头的身上抽回来,脸上又堆了笑:“老天爷还算给脸面!哎呀,俺那百来棵果树让雷劈倒了两颗。果子吹掉了一大半,挺多都烂在地里收不起来啦。不过那些个之前的青果倒是还挂在上边哩!能收一半儿,挺好,挺好!”
放往年别说果子能收一半,就算是收八成那都够人愁的了。
可是遭了大水,相比于其他地方绝产的,淤泥盖了庄稼眼看着麦子稻子熟了收不了,只能烂在地里的,这一半儿都已经上上天恩赐。
遭了灾的人,特容易满足。
“那就好,好啊!”谢老汉呵呵一笑,“俺家那也差不多。不过俺大儿昨天回来,说是俺家连襟那二小子整的那个商会,有几家做水果罐头的厂子,正研究着派车下来收果子哩!说掉在地上的,只要没烂的就都收,给的价还不低哩!估摸着也就这两天,就能到咱这头啦!”
“有这好事儿?”听到这个消息,王三孩大喜,双手合十向东方拜了拜:“福气呀!”
那日大水,要不是李宪搬了直升机来,受困的那些庄民绝对是脱不得险的。现在又给庄里人解决了个心头患,王三孩愈发感激,顺带着也羡慕起谢老汉来:“老哥,你家这门亲可是真不赖!老大老二有了个好营生,出息出去了不说,连带着咱们庄子,都借了老大的光哩!”
“哈哈。”这话可是搔到了谢老汉痒痒肉,“不假,这话不假。咱家二哥儿可是有大本事的人!没看新闻吗,那拍照片都跟高官站在一堆儿里呐!”
“那是,那是、哈哈”
“爷爷,爷爷!”
正在二人唠的热乎的时候,一旁捧着果子蹲在地上不知道玩儿着什么的谢依梵突然叫了两声。
“咋了,大孙儿?”笑的开花一般的谢老汉转过了头去。
“你看你看!地上有好多小包包,裏面的小蚂蚱蹦蹦跶跶,好有趣啊!”小丫头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指着地上兴奋的直拍手。
嗯?
谢老汉和王三孩脸上的笑容一僵,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