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历一九二一年十月二日,晨。
这是黎明即将来临前最黑暗的那一时段,城市还在沉睡之中,大沙头的一家仓库的帐房内,一盏电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光晕之下,一张破烂的八仙桌旁,坐着四个人。其中一人在说话,他不时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回走动着,他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仍显得神情激昂,随着语调挥动的手势充满着力量。
“我们的国家,现在正处在生与死的边缘!满人的专制王朝被推翻了,建立起了共和政府,然而,现在在北方窃取高位的那帮人,全是些反动透顶,一直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旧官僚,旧军阀!民主共和只是他们用来遮羞的一块破布!民国应该是自由之国,然而,我们只看到了当权者的自由!权力大有权力大的自由,权力小有权力小的自由,民众,没有权力,也就没有自由!他们任意妄为,时而相互勾搭,时而相互攻击,为的只是为自己那个小团体赚取利益,民众的疾苦与他们有何干,国家的兴亡与他们又有何干,只要他们能牢牢地抓住手里的军队和地盘,就算再次给外族人当奴隶又有何干!”
不停走着慷慨陈词那位是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短发,浓眉,一身贴体的黑色学生装,令他显得干练,精神!他明显被自己的话语打动了,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
听他讲话的那三个人,同样也是年轻人,有两位明显被他所感动了,他们双拳紧握,眼睛因为愤怒仿佛能喷出火来。
另一人明显要冷静许多,他的目光如秋水一样,非常平静地注视着桌面上的缝隙,似乎想从中发现什么。
他就是许文强。
“为了把民众从军阀们的欺压和剥削中解救出来!为了创建一个真正的共和国!为了构筑一个平等,自由,博爱的社会!为了大唐民族的振兴和强大!我们伟大的党的领袖,伟大的革命政府的大总统唐介圃先生决定要从广州起兵北伐,武力统一全唐国!”
那人继续说着,来回踱着的步子越发急了。
“而现在,我们的党,原本光荣伟大的党,一举推翻几千年封建统治的党,现在又是怎样一个情况呢?在这原本应该纯洁的革命队伍里,居然出现了许多奇怪的声音,其中有自居革命先辈,现在掌握了一定权力的高层人员!为了实现他割据一方的梦想,为了保住民众赋予他,而他却以为是自己私有的权力,处处和大总统作对,对北伐大业横加干涉,暗地里搞破坏,种种行为完全背叛了民众,背叛了党!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到这裏,他重重地一拳擂在桌子上,砰地一声,在暗室里闷雷般响起。
“对不起,同志们,我太激动了!”
道歉之后,他继续说道。
“对于这样的党内新军阀,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我们铁血青年团成立的宗旨,就是为了让我们的国家富强,没有剥削,压迫,所有的民众都能享受真正的平等,自由,博爱!民众觉醒了!国家强大了!那些列强就不敢再欺负我们了!以前国家遭受的那些屈辱就不会再来!要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必须紧紧跟随我们伟大的党的领袖,只有他才知道怎样才能挽救我们这个暮气沉沉的国家,怎么才能唤醒我们的民众!所以,任何反对他的人都是这个国家的敌人,都是我们的敌人!对于敌人,我们要送给他的只有子弹和鲜血,在正义和邪恶的斗争中,没有退让和软弱!”
说到这裏,他微笑着坐下,目光落在许文强身上。
“这次,新军阀陈玉明派他的得力干将回来,准备把大总统用做北伐的资金挪到他的军阀部队,幸好,定言兄英雄虎胆,艺高人胆大!单身一人把革命投机商人,工人阶级的剥削者,大资本家张东松处决了,帮大总统的北伐事业闯过了一道难关!大家鼓掌,为定言兄叫好!”
说罢,他带头鼓起掌来,那两人也热烈地拍着手掌。
许文强笑了笑,他的笑很谦逊,很温和,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
“我做的事情没什么了不起,最主要是情报部门的同志们,如非有精确的情报提供,我也不会这么顺利就完成任务啊!”
“说得好!说得好!定言兄说得太好了!我们铁血青年团之所以能成长和壮大,离不开各位同志的精诚合作啊!”
铁血青年团是一个成立不超过一年的组织,团员们都是些年轻人,而且他们都是民党党员,他们在民党中偏向右翼,认为只有武力和牺牲才能救国,在革命斗争中,不讲究妥协,一句话,非此即彼!
在他们中间流传着一个说法:即使最黑暗的手段,只要为的是最光明的目的,它也是光明的。
刺杀,爆炸,秘碟,女间,所有在常人看来无法接受的手段,他们都经常使用,因为那样达到自己的目的将更快,更直接。
他们不害怕牺牲,甚至,对牺牲无比欢迎,为了自己的理想去死,还有比这更美丽的死亡吗?英雄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充斥在这些年轻人的心中,即便面对死亡时,他们的眼中仍闪耀着幸福和炽热的光芒。
本来,许文强也信奉这样的理念,并且为此在奋斗着,他的确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一定能救自己的国家,自己正走在一条正确的路上,现在虽然被黑暗所笼罩,总有一天,他能见到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