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文强走进大升旅馆的那一刻,日本人田中浩二和脸仍有些青肿的平井满正在一间日式居室中盘膝而坐。低矮的茶几旁,两个身着彩色和服的女子屈膝跪着为他们在斟酒。
这是日租界内的一间和式会所,除了日本人,不对外人营业。表面看,是一间高级的私家会所,实际上,它是黑龙会在上海的一处秘密机关。
黑龙会主要由浪人和退役军官组成,最初是以夺取大唐黑龙江流域为目标的政府协力团体,故命名其为黑龙会。1901年2月3日该会正式成立,内田任首领,头山满任顾问。机关报《黑龙》,主张驱逐罗刹国,使大日本帝国独占唐国东北、蒙古和西伯利亚,开展所谓大陆经营。黑龙会与政府、军部、财阀关系密切,专为日本军国主义的对外侵略效劳,从事谍报、策反、挑衅活动。
田中和平井之所以没有回帝国驻沪领事馆,而是从码头直接来到黑龙会的这个秘密基地,是因为他们所在的机关大陆军情观察处有些情报需要和黑龙会上海机关沟通。
哗啦一声,隔间的和式木门被大力地拉开,一个身着黑色和服的中年人大笑着跨进屋来,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摇着,下颌一缕青须,谈笑之间,一派名士风范。
“不好意思,田中君,平井君,在下来晚了!”
说话之间,那人向他们伏下身,行了个和式礼节。
“哪里,高桥君,您在百忙之中能抽空与我等见面,万分荣幸!”
田中和平井回敬了一个和式礼节。
“大家都一样,都一样,都是为了帝国的强大昌盛,武运长久!”
这个叫高桥的人盘膝而坐后,挥挥手,那两个斟酒的女子向屋中三人行了个礼,悄然退出房间,顺带把门拉上。
高桥典已,京都人,时年四十有二,黑龙会上海支部负责人,曾经是一名海军军官,参加过和罗刹人的对马海战,得到过樱花勋章,后退伍,退伍原因不祥,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后,在去年摇身一变,成了黑龙会上海负责人。
寒暄几句后,谈话就进入了正题,田中把这次来访的目的和盘托上。
“据可靠消息,南方的革命政府已经派出了特使,与上海驻军的某位师长联系,要这位师长在合适的时候易帜,把这个东方明珠置于南方政府旗下!我部和贵会的任务就是破坏这次交易。”
“哦!”
高桥双手抱胸,沉吟片刻,微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精光毕现。
“南方政府的特使是谁,清楚吗?”
“不清楚,据报,可能是一位无名之辈,应该属陈自立一系的!”
“陈自立?”
田中朝一直正襟危坐的平井满使了个眼色,平井忙把一个黄色的公文袋放在茶几上,推给了高桥。
“陈自立,江苏徐州人,一八九一年生,一九一零年在帝国振武军校学习军事,同年加入民党,武昌起义后回国,投当时的革命军上海都督其结义大哥陆光庭门下。一九一八年先后任援闽粤军总司令部作战科参谋和粤军第三支队司令,在任第三支队司令时,与粤军司令现广州都督陈玉明不和,故卸任。这期间,创办了一个右翼激进团体铁血青年团,采用爆破,暗杀等手段为其铲除政敌和异己。这次他联系的目标,我们估计应该是卢天佑。”
“卢天佑!”
高桥下意识地念叨一声,然后沉默着,轻轻摇着折扇。
“是的,卢天佑,皖军孙长林部,二十七师师长,二十七师隶属孙长林的第三军,该军常驻上海。卢天佑是陈自立同乡,也曾经在振武军校学习过,在高级将领大多出自北洋系的皖军是个另类,遭到一定的排挤也是自然的,所以,综合看来,他的嫌疑最大!”
听完田中对卢天佑的介绍后,高桥哈哈大笑,朝田中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帝国军校的高才生,分析事情起来头头是道,丝丝入扣!”
他拍了拍手,掌声落下,和式木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先前侍酒的一个女子跪着挪了进来,把一个公文袋放在茶几上,随后,伏身行了个礼,退出房间,木门被重新拉上。
高桥从公文袋里掏出一叠纸,纸上有一张照片,他把照片递给田中。
照片上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唐国军官,他身着军礼服,胸前挂了一堆勋章,唇上一抹又黑又浓的八字胡,他手放在腰间,握着一把装饰华丽的军刀,神情骄矜地目视镜头。
“这是皖军第三军的军长,曾经在后金王朝的新军里官任标统的张尔雍,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卖过几批军火给他,关于卢天佑的事情我向他打过招呼,他说他知道该怎么做!”
这个高桥,果然不愧有京都之狐的美誉,田中低头沉思着,黑龙会在上海的情报网在他的经营下,在未来的日子里,注定会有一番作为。
高桥从那叠纸里找出另一张照片,那是一栋建筑的照片,他合上折扇,扇尖指着照片说。
“这是一间旅馆,是民党在上海的秘密机关,那个特使应该会到这间旅馆去,据说,民党的一个重要骨干此时也在上海,这些情报的备份我已经交给了那位张军长,他对帝国的善意,向我表示了由衷的谢意!”
说罢,高桥哈哈大笑起来,甚是得意,田中和平井互望一眼,未尝没有沮丧的感觉。虽然这次行动是军情观察处和黑龙会的合作,实际呢?整件事情都是黑龙会在操作。
高桥突然站起身,大步走到房间的一侧,哗地拉开门,阳光瞬间堆满了整间房,外面是一个庭院,有郁郁的青草,亭亭的鲜花,鹅卵石铺就的小径。
高桥回过头,笑着说。
“两位,我们剩下来的工作,就只是看戏而已!就让那些唐国笨蛋争来斗去的演猴戏,怯于外争,勇于内斗,这不就是那些支那猪最擅长的吗?”
说罢,他走出房间,站在廊柱旁,双手高举,伸了个懒腰,感叹道。
“这片的大陆的景色真是非常的美啊,以此作为棋盘,不亦快哉!”
室外的确很美,然而,看着眼前的美景,田中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却浮现起了上野的樱花,那凋落之时凄婉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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