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在凤梧书寓的好姐妹名叫章宜,她现在是自由身,在书寓坐堂也只是客串性质,一般也只是应酬一些熟客和特意点她名的那些身份尊贵的客人,在四马路一带,也算是非常有名了。
她在花园坊那片新式住宅街区租有一间公寓,许文强和冯家两位小姐分开后,来到了红荷书寓,叫上了如玉,跟着她一起来到了那里。
门是镂空雕花的矮铁门,矮铁门上有尖锐的角,红砖砌成的矮墙围着一个小庭院,院里的夹竹桃的枝叶从围墙上探出头来,在风中招展。
一个下人打开矮铁门,把许文强和如玉引了进去,许文强仔细数了数,那条庭院中的甬道只有十三步,十三步后,一栋由红砖修建的二层小洋楼立在眼前。
一个身着蓝底白花旗袍的美貌女子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身子探了出来,向他们笑着招手,如玉抬头笑笑,同样向她挥了挥手。
“那就是章宜!”
如玉在许文强耳边轻轻说了一声,当先走进小楼,许文强紧随她身后,那个下人朝他们点点头,往后堂去了。
一道木楼梯横在两人面前,木楼梯不打弯,直直地上了二楼,木楼梯上,章宜现在正站在上面,依旧笑得花枝招展。
“我的大小姐,你可来了,三缺一啊!我的手可痒死了!那个可恶的小凤仙,不会玩马吊,真是急死人了!”
如玉听了她的话,假意啐了一口。
“你这人,总是这么口无遮拦,一天到晚,别老把死字挂在嘴边,好吗?”
“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我以后不说还不行吗?只要你下次能来早一点!”
章宜挎住如玉的手臂,随后,瞟了一眼正向她沉默微笑的许文强,附在如玉耳边,小声说道。
“妹子,这就是你的那个情郎吗?”
如玉听了这话,忍不住瞧了身后的许文强一眼。
许文强像没有听见这句话一样,微笑着向章宜打了个招呼。
“章小姐,初次见面,你好,鄙人姓许,名文强!”
“用不着这么见外,我和如玉是好姐妹,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叫我阿宜,我就叫你文强吧!”
许文强摘下帽子,点点头,说道。
“那当然好啊!阿宜!”
如玉在一旁接过许文强的帽子和脱下的大衣,三人走进了房间。
这是一间小客厅,紫色的木地板,四壁涂着白色的洋灰,上面挂着几幅山水画什么的,一张紫榆木做的八仙桌摆在客厅中央,上面铺着蓝色的厚布,一副紫檀木雕刻的马吊凌乱地堆在上面。
桌子旁的雕花木椅上坐着两个人,两个年轻貌美,分别身着红黄两色旗袍,曲线玲珑的女子,她们无聊地拨拉着马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文强。
许文强朝她们微微一笑,随即,目光落在房间那头,窗子旁的沙发上坐着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大概十八九岁,身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一件黑色毛领大衣放在沙发上,她脸色苍白,正神色忧郁地望着窗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窗外的冬日阴寒,同时,也没有注意到屋内多了两个人。
如玉朝那个女子看了一眼,随即给许文强递了个眼色,许文强知道,那就是小凤仙。
“姑奶奶,你终于来了,我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你来啊!不过,要是我也有这样英俊潇洒的俏郎君作陪,也不想玩什么马吊了!”
那个身着黄色旗袍的女子向如玉开着玩笑,如玉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最好少讲话,讲多错多。
“早就让你把情郎带来,让我们看看,一直都不情愿,现在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敢情你怕姐妹们抢你的这个宝贝。”
那个红色旗袍的女子没有就此放过如玉的意思,在一边帮着另一个人的腔。
这个时候,坐在窗边的小凤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茫然地把视线转向屋内,正好遇上许文强温玉一般和润的目光。
“好了,你们就别挤兑我们的大小姐了,文强,她们两个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的,你别把她们的话往心裏去。”
章宜打着圆场,一把把如玉推到桌边坐下。
“快开始吧,时间这么晚了,打不了好几圈。”
她扒拉着马吊,头也不抬地向许文强说道。
“文强,我就不招呼你了,你自便,茶壶里有茶水,茶杯在茶几上,如果觉得无聊,你就和窗边那个同样觉得无聊的小姐聊聊!”
小凤仙仔细打量着屋内那个唯一的男人,看上去非常有修养,一看就知道有很多学问,这些人,一般都在洋人开办的公司里上班,像这样的人,能解决自己的难题吗?
本来,小凤仙是不想来的,之所以前来,完全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前天,那个银行襄理给她写了封信,托人带来,那是封绝交信,让她完全绝望的绝交信,她之所以有勇气和张啸林对抗,完全是因为那人的存在,给了她无穷的力量。然而,在她这样一个弱女子都没有崩溃的时候,那人却抗不住,先行退缩了,在她的心裏,狠狠地插了一刀。
就在她万念俱灰,在寻死和自暴自弃之间徘徊的时候,章宜叫她今天到她家来,说有一个人可以帮她的忙。
小凤仙知道张啸林在上海滩的势力,虽然,他还没有黄金荣这样高的威望,但是,怕他的人比害怕黄金荣的人要多,因为他一向就给人蛮不讲理,心狠手辣的印象。
也许,他会听黄金荣的话,只是那个麻子和他不过是一丘之貉,他会为自己这样一个卑微的女子出面,想想,也知道只是个白日梦。
那么,除此之外,在上海滩,还有谁能帮助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