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日,开创商社。
阳光斜斜地照在那栋浅灰色的大楼上,有一部分透过大楼的玻璃窗洒进室内,冯玉瑶身着淡黄色的春装,站在三楼走廊的玻璃窗前,站在那一片明黄的光晕之中。
浅浅的笑容,时隐时现,她望着窗外的眼神,忽而甜蜜,忽而哀伤。
许文强这段时间非常忙,不是在军营里,就是在市政府,要不就是出外巡视,会见上海滩的各界名流,以及各国的友好人士,忙得不亦乐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说起来,她真的很羡慕自己的妹妹程程,程程作为许文强的秘书,可以随时陪在他的身边,自己也想这样,可是开创这裏不能丢掉。
前段时间,知道父亲决定了自己的婚事之后,要嫁给一个只有见过一面的人,不管别人如何在自己耳边吹嘘,那人是如何的了不起,青年俊杰,社会栋梁,有力人士,所有的这些赞誉之词都不足以形容他!然而,冯玉瑶仍然觉得愤怒,在美国接受民主教育的她,无法忍受这种包办婚姻。
其实,她之所以如此激烈地反抗这份姻缘,还有更深层次的理由,这理由深藏在她心裏,她假作视而不见。
在她最为彷徨无助的时候,她制订了一个计划,那就是离家出走,在出走前的一天,她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许文强的住所,在许文强的门前徘徊几分钟之后,她敲响了那扇门。
如果没有人来开门,或者他并不在,那么冯玉瑶将把这当成命运的安排,独自离开;如果许文强在屋里,那么,心裏一直积压的话,她将一股脑地向他倾诉出来,虽然,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
门开了,许文强微笑的脸出现在门背后。
在那一刻,不知道为了什么,冯玉瑶瞧见那张微笑的脸之后,眼泪一下就夺眶而出,就像一辈子感受过的委屈,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泪水一般。
那天晚上,她向他说了许多话,对父亲的失望,对包办婚姻的怨恨等等,说了许多许多,然而,她还是没有把自己心裏最想说的那句话说出来。
有好几次,那句话都差点说出了口,但是,在关键的时刻,她在许文强温情注视自己的眼里,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那是她的妹妹冯程程的影子,她无法把那句话说出口。
还是离开吧!
她下定了决心,把自己的出走计划告诉了许文强,希望许文强能帮助自己,毕竟,现在的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家族的监视之中,靠她自己,她不可能完成这个计划。
许文强听了她的计划后,却没有决定帮助她,好半天,沉默不语。在那一瞬间,冯玉瑶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万年的寒冰冰封了一般,随后,又被好几万度的高温加热,瞬间破裂,她甚至能听见咯噔的声音,那是心碎裂的声音。
她原以为许文强害怕得罪冯家,所以拒绝帮助自己,这一点,她以前从未想过,她以为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从来就不会在某种势力下低头,也从来不会惧怕某个人,没想到,他还是和一般的人没有不同。
在那一刻,意冷心灰的冯玉瑶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她茫然地站起身,准备告辞。这个时候,许文强拉住了她。
他脸上的微笑依旧是那样温和,他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力量,他的声音同样娓娓动听。
他告诉她,她用不着离家出走,因为她和姓陈的那个人的订婚仪式办不成,那个姓陈的人在上海呆不了多久,很快,他就会离开上海,没有时间举办什么订婚仪式。
冯玉瑶疑惑地望着许文强,他怎么知道那个姓陈的在上海呆不长呢?
相信我!我不会骗你!
非常简单的一句话,就打消了她心中的疑惑,冯玉瑶无法不相信许文强的话,当他神情专注地凝视着她的时候。
果然,许文强没有说错,在即将举行订婚仪式的前夕,在事情正在筹备期间,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之际,那个姓陈的托人送来了一封信,他因为有急事离开了上海,订婚仪式只能拖后再办,对给冯家造成的不便,他万分抱歉。
她的父母被这封信气得整整一天都关在屋里,所谓的订婚仪式自然无疾而终。
他是怎么办到的呢?
她一直想问他这个问题,可是,事后,他们只匆匆见了一面,他把开创交给她,就带着程程很快离开了,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上海军政府的主席,变成了大忙人了!
今天,他终于回来了,在这裏,他要接见一些秘密的客人。
其实,只是十来天没有看见他,然而,在冯玉瑶的心中,就像和他分开了十多年一样,她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上下起伏,患得患失。
就在冯玉瑶对着外面发呆的时候,冯程程走到了她的身边。
“姐姐!那些客人呢?”
冯玉瑶从自己的心情中挣扎出来,她回过头,笑着对冯程程说道。
“他们在会客室里,对啦,文强的事情办好了!”
那些客人是德意志驻上海领事馆的成员,有领事,参赞,包括武官。一次大战失败之后,德国在远东的利益全部拱手让人,可以这样说,它已经失去了在远东的话事权。
现在,德意志正准备进行全面复兴,它需要矿产,需要能源,这些,远东的唐国能给它提供,当然,为此,它需要在唐国找一个代理人。在那些老式军阀或新派军阀的后面,都有着列强的影子,它无法立足。现在,新成立的上海军政府后面还没有人,它自然不想放弃,自然,最起码的接触是必要的。而,许文强新成立的上海军政府,根基不稳,需要的东西有许多许多,在这些方面,德国政府能帮上不少忙。在这样的局面下,两者的合作当然一拍即合,于是,有了这次秘密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