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固有的经验来看,当一个人,特别是女人,说没事的时候,九层不真的没事,但是如果这个女人是一向为书友答疑解惑,辨析各种感情难题的伊水安,事实可能会有所不同,所以当柳敬亭看到伊水安发过来的这个五个字时,直觉上判断,对方的确能从容不迫地处理好相关负面情绪,是真的“没事”。
柳敬亭有这种认知,除了因为在桂林和伊水安有过一次短暂的相处,以及看过她为数不多的几次采访之外,主要还是依据伊水安的文字。
从出道至今,伊水安笔下的人物形象基本都是游离在都市边缘的个体,或多或少地和这个世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作者不遗余力在做的事情则是,对这些人物的内心意绪进行深入的挖掘。
“有评论者认为,我的人物和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疏离感,觉得我的侧重对象太过偏拗,更是揪住某些细枝末节的个人写作癖好不放,对此,我还是觉得非常遗憾。”
这是在某次采访中,伊水安对评论者一次回应,同时也对自己的写作意图进行了阐述。
“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是,透过对角色心裏的探索,进而把握到人们在行为中所呈现出来的情绪和心态,找到潜藏在人心底最深处那股本质的力量,最终抵达某个哲学核心,这个过程才算走完。”
进行创作时的作者和作者这个个体,其实并不是一样的人,好比曹雪芹是一个清高孤洁的落魄贵族,但是《红楼梦》的叙述者却是一个看透宿命、落落寡合于时代的痛苦灵魂。
伊水安也是如此,在长期的创作生涯中,她确定了一套自己的认知哲学,“而文字,则是分开承载观点的工具。”
所以,伊水安又是年轻作者中,少有的几个能将日常个性和写作进行统一的人,她说:“我不擅长太复杂的人际来往,也不想去在意那些是非,倘若无写作,我永远无法做到俗世概念中的成功。”
俗世概念中的成功自然就是,名和利。
同样名利双收的其他两个年轻代表,韩朔文字犀利,锋芒毕露,但是本人却谦和有礼,待人诚恳;薛慕亮的文字一味矫饰温情,无病呻|吟,他本人则异常精明泼辣,重务实,知人心,擅权谋。
柳敬亭不好就这个问题,做太深入的探究,安慰的话也无从说起,回复伊水安道:“那草原见咯。”
这话说的随意,但是本质上却颇有种伊水安笔下的暧昧情调,类似“那男人搁下话头,留了一句草原再会。”
当然,对于柳敬亭来说,对这种基调完全没有感触,一则伊水安的年龄比他心裏年龄还要大上几岁,一则,面对这样一个整日思索着怎么将人类情绪哲学化,哲学核心文字化的女子,柳敬亭的选择是,不妨一谈,敬而远之。
……
苏南红母亲徐卓君的手术非常顺利,刚从麻药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孙信阳叫到床边,询问手术费的问题。
因为苏孙两家是故交,彼此都知根知底,她从来不知道孙家何时有过这么富有的亲戚。
“实话告诉阿姨,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徐卓君的语气仍旧虚弱,但是反而增加了问话的力量。
三天前苏旭就在追问这个问题,但两个孩子守口如瓶,只说“不用担心”,此时,徐卓君再提到这个问题,孙信阳和苏南红本能地认为,不能让手术之后的阿姨和妈妈产生激动情绪,于是两人决定趁苏旭出去买饭的时候,说出实情。
孙信阳犹豫了一下,道:“是一个好朋友借我的,不过阿姨,你不用担心,这钱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不是高利贷,更不是用任何非法手段获得,重要的是阿姨您能顺利完成手术,后面的事情交给我和南红就好了。”
“交给你们两?你们两怎么还钱?”
“我朋友把还钱期限订为三十年,到时候我跟南红都已经参加了工作,没问题的。”
“三十年?”徐卓君皱了皱眉,“不是高利贷,那利息是多少?”
孙信阳摇摇头,道:“没有利息,阿姨,你要相信我,我跟那朋友关系特别铁,叔叔跟我爸爸那种,您说我爸遇到困难,叔叔能不管吗?”
孙信阳这话自然是有些夸大,他跟柳敬亭认识不超过三个月,因为最近一直在关注未来岳母的病情,也没有特别去观察几个室友的脾气,只知道柳敬亭是个喜欢说笑,颇有些才气的风趣男生,今次,对方仗义相助,甫一出手就如此不凡,才知道那个平日里笑眯眯的男生,竟深藏不露到这等地步。
不过这话对徐卓局来说倒非常有说服力,苏旭和孙信阳的父亲孙波是小学同学,两人相交几十年,简直比亲兄弟还亲,苏旭之前筹的十几万块手术费,孙家就帮了三四万,可谓倾囊相助,开学第一天,柳敬亭听到孙氏父子在寝室的对话,就是关于苏家借钱的事情。
“妈,你别担心了,这事情就交给我和信阳吧,有这样一个责任在身上,我们肯定会更加努力学习,更懂得担当,这对我们的成长也是有好处的呀,你不总这样教育我吗?”
徐卓君是小学教师,这样的做人道理,不知一天要讲多少遍,此时听女儿这么说,心中既安慰又心疼,轻轻说:“只是你们还小,这担子又太重,等我身体好了,这钱还是由我跟你爸爸还吧,对了,信阳,能不能安排让我和你叔见一下你那朋友,要当面表示感谢。”
孙信阳点点头,道:“我看这周末他有没有时间,回学校之后,我会先带着南红去见见他。”
徐卓君点头应允。
……
柳敬亭这几天心情非常好,除了即将到来的草原之行外,他从陆艺筹那里得知,星月电视对《白发魔女传》报出一个七位数的影视改编版税,宫承恩后来在电话里也证实了这个消息,同时代替大哥宫承品承诺,如果改编成绩好,另有红包奖金。
柳敬亭总算亲身体会到,为什么那么多作者如此看重影视改编,白花花的都是银子呐。
当然,最让他开心的事情是,他做了一件好事,在彼世界,每当看到民生悲惨的新闻,内心那点悲天悯人的情怀总是被挑起,于是立志将来赚大钱,做慈善,希望能为更美好一点的世界做一些事情,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这些愿景已然是触手可及,那他何乐不为?
孙信阳和苏南红从医院回到学校之后,立即约请恩人柳敬亭,柳敬亭知道他们的心情,也不做作推辞,欣然赴会。
苏南红刚看到柳敬亭时,差点误以为男友孙信阳叫错人,那个面带微笑、穿着普通的男生怎么也没办法和一个一掷三十万元的豪门阔少联系到一块。
“敬亭,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苏南红。”尽管心裏已经把柳敬亭当做一生的恩人,但是此时见到他,仍旧是像往常一样打招呼,真正的恩情,总是要放在心裏最深处,所谓大恩不言谢。
“嫂子好。”柳敬亭笑着打着招呼,一派自然清新,完全不以恩人自居。
苏南红认真地看着他,然后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道:“我和信阳会记住你一辈子,并且会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们的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