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艺筹赶到医院的时候,伊水安已经醒来,头上裹着白色的纱布,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眼睛看着窗外,似乎在思考什么。
周先生满脸震怒褪去后的关切,看着妻子,也不去打扰。
“现在怎么样了?”陆艺筹轻步走进屋内,小声问了一句。
周先生忙起身,道:“陆先生来了,医生说有些轻微脑震荡,不过问题不大,休息两天就能恢复,外伤要养一段时间,怕感染。”
“嗯,没事就好,先放十天假,我直接批了。”
伊水安慢慢转过头,忽然开口问道:“没告诉古庸生吧?”
“嗯?噢,来医院的路上跟他说了,这事他总要知道的。”
伊水安眉头微蹙,道:“未必有联系,可能是我的某些偏激读者。”
“不会那么巧,他们动手前说什么吗?”
伊水安轻轻一笑,道:“叫我骗子,之前我收到过类似的威胁信件,说我的文章蛊惑了他们的女友,菜刀、剪子都收到过。”
陆艺筹摇摇头,道:“但是从没有人真的动手。”
“就是郑求是那个老混蛋。”周先生愤愤接道。
陆艺筹仍旧摇头,道:“未必是他,但一定有关系,这种事并不罕见,总有那么一小撮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伊水安接道:“他们是想激怒古庸生。”伊水安知道陆总把消息告诉古庸生后,准备好的其他说辞也没必要再说。
“那就满足他们,还没报警吗?”
“刚刚警察来过了,应该是路人报了警。”周先生接道。
陆艺筹点点头,道:“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吧,你好好照顾她,得空我跟其他同事再过来。对了,这算是工伤,一应医药费全部由公司负责。”
“不必了,这个……”
“不用客气,就当是公司制度——最重要的是人没事。”陆艺筹叹了一口气,道:“有时候,我尝试去揣度这些人的心态时,会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智慧有限,这已经不是偏执,而是犯罪,无法理解,真的无法理解。”
伊水安接道:“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加诸人心的恶意,从未停止过,他人感觉不到幸福,本能地不希望别人幸福,试图靠破坏和毁灭来追求某种平衡,徒劳、无意义,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陆艺筹道:“犯罪就是犯罪……”正说着,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
寒假结束后,柳敬亭重新回到学校,这段日子,网上关于他的争议一直没有间断,而他局外人的角色也扮得越来越得心应手,虽然室友赵侃每天都要长吁短叹,既怒其被质疑,又怒其不争。
在柳敬亭看来,一切关于作品的争议,都应该通过作品本身来解决,伊水安之前说,外界的攻击和无端谩骂没有力量,就连薛慕亮都说历史能记住的只有作品,柳敬亭当然知道他脑子里的作品拥有何等的力量,与之相比,此时的争议显得微不足道。
另外,让他开心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因为这种狗皮膏药般的质疑而集体倒戈,特别是以“天道有常”为首的那批真正读者。
当然,赵侃这种也属于真正的读者,他们希望古庸生出来澄清一切,反驳一切,也是饱含回护之意。
这两种读者都让柳敬亭感觉到温暖,然后他接到一条不温暖的短信。
午饭之后,按惯例回寝室午睡,孙信阳为了节省学习时间,中午直接睡在教室,于小树篮球健将,精力充沛,没有午睡习惯,赵侃最近忙于发帖战斗,暂时也取消了午睡。
301唯一午睡者柳敬亭刚脱完衣服躺下,陆艺筹那条短信不期而至:“伊水安在上班的途中被泼粪攻击,现在在医院。”
猛然坐起身,又看了一遍短信,酝酿良久的睡意顿时荡然无存。
伊水安被泼粪攻击?因为质疑事件?郑求是?
柳敬亭面沉如水,脑子里快速地理着思路,《萧十一郎》上市之后,质疑声受到两月来最顽强的阻击,所以质疑派气急败坏,某些丧心病狂的人做出了这种极端手段。
和陆艺筹、伊水安不同,经历两世的他见识过太多这种事情,所以烧书甚至打砸书店对他来讲,都会有种“不外如是”的麻痹感,但是伤人却是他能忍受的底线。
所以,柳敬亭愤怒,非常非常非常愤怒!
愤怒之后,就是自责,倘若不是自己一味地装深沉,玩神秘,伊水安何至于此?倘若不是自己坚持什么要用作品和时间战胜对方,伊水安怎么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不错,自己是有隐隐的心结,可是既然事情已经注定,冥冥之手已然这么安排,为什么还要这么纠结,如果当时降落在自己身上的额外能力是打狗棒,那么当有人想在自己头上拉屎的时候,自己仍旧要忍吗?
“当然不能!”柳敬亭两只眼睛中密布着浓浓的怒意,继而又说了句:“凭什么我不能!”
随着这六个字的出口,一直徘徊心头的某个阴影突然消散,柳敬亭拿过外套,披在身上,趿拉着棉拖鞋,走到阳台上。
“小亭,你干什么?”忙着战斗的赵侃百忙中抽出余暇抬头问了一句。
“你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喊古大出来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