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密室商谈(1 / 1)

红烧肘子尚未进口,看到一招待所所长王友福的神情,先就让我大爽了一把。这个王友福算得标准的势利小人,变脸比京剧演员还快,满脸堆笑,不住向我们弯腰,鸡啄米似的,仿佛早就忘了二十天前在一招待所登记处生的事情。解英和老妈将脸高高扬起,全然不搭理他。严玉成和老爸倒是带着笑,和他打了个招呼。也不知两位女主人有没有将此事转告他们。不过就算知道,严玉成和老爸也不会给王友福脸色看。毕竟都做到一县的掌舵人了,心机和城府都该深沉一些。正因为大家都知道王本清和严玉成、柳晋才是死敌,便更不能在王友福面前摆架子。否则的话,不明就里的人不会说王友福如何如何,反会腹诽新任的两位主任没肚量。我是小孩子,却没有这许多顾忌。上辈子老给人欺负,没多少还手的余地,正所谓“打落牙齿和血吞”,这辈子一不小心小小年纪就做了“衙内”,还不得好好抖一抖?“王所长,你好啊!”走过王友福的身边,我微笑着点头致意,眼光却如同蛇一般阴恻恻的。“你好你好。”王友福大约一时没想起这小屁孩是哪一个,总归和严主任柳主任一同进门,非亲即故,怠慢不得。见我叫得亲热。老妈和解英不免回过头来。很是诧异。“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吧。啧啧。王所长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叫柳俊。是柳晋才地小崽子!”我笑眯眯地。将“小崽子”三个字咬得特别重。王友福地脸色顿时犹如吞下几只苍蝇那么难看。“严伯伯。爸爸。那天。就是你们隔离审查那天。妈妈和解阿姨给你们送东西来。王所长不但不让你们见面。还要叫保卫科地人来赶我们走呢……”我伶牙俐齿。将那天地情形说了出来。“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后来给了你们没有,有没有少个一件两件的。”“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王友福额头的冷汗就下来了,僵在那里也不敢擦一擦。严玉成和老爸神情也是一滞,随即恢复正常。“小俊,别胡说八道。王所长那也是坚持原则嘛。”严玉成语气严肃,打起了官腔。“对对对,坚持原则,坚持原则。”我笑嘻嘻的,果然不再多说,拉起菲菲柔嫩的小手,蹦蹦跳跳走进小餐厅去了。兴许我小大人的气质颇令菲菲心动,居然并没有将我的手甩开。新任革委会正副主任携家带口次来一招待所小餐厅用餐,所有人都不敢怠慢,厨师更是打叠精神,拿出了平生绝艺,不一会就满满摆了一桌子菜肴。“喝点酒?”严玉成征询老爸的意见。老爸点点头:“随你的意思。”“嗯,就是我们县酒厂自酿的苞谷酒吧?”老爸吃了一惊:“搞那么狠?”向阳县地处偏僻,交通不便,物产不丰,工业更是凋敝,一九七三年兴建的酒厂,算得是规模企业了,也就能酿一种酒——五十五度的苞谷酒。“反正是凑兴,多少随意,不勉强。”这个规矩却不是关照老爸,乃是针对严大主任自家。他的酒量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我要喝饮料。”我随口说道。大家顿时面面相觑,不知何谓。我汗!如今是一九七八年,哪来的什么饮料?就是最普通的汽水,向阳县也要在八一年才出现。面对众人怪异的目光,我面红耳热,好不羞惭,忙掩饰道:“我说的是甜酒。”所谓甜酒,乃是农家以糯米酵的自制饮料,需要烧开了加点糖来喝。老妈说道:“大热天的,喝什么甜酒?吃饭!”“哦。”我乖乖低下头。待大家一动筷子,立即毫不客气将一大块红烧肘子捞到自家碗里,吃了个汁水淋漓。“那个王友福,是怎么回事?”严玉成喝了二两不到的苞谷酒,脸就红成了个关公,随口问起王友福的事情。解英憋了一肚子鸟气,就在等这句话,于是仔仔细细将当日情形说了。老妈原本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老爸,见解英说了,也便没了顾忌,在一旁添油加醋。王友福要是躲在外边听到了,怕不要当场晕过去?没有了王本清这个后台,严主任柳主任要落他,那是轻而易举。虽然要将他一撸到底有些困难,随口一句话配到鸟不拉屎的偏远公社去熬个三五年绝非难事。严玉成和老爸的脸色难看起来。任是气量再大的人,老婆孩子受了人家欺负,也自按捺不住。“这个王友福,欺人太甚!”严玉成一拍桌子。我脑海中灵光一闪,笑着对严菲说道:“菲菲,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啊,什么故事?”老妈忙喝止道:“小俊,伯伯正在讲话,别打岔。”严玉成瞥我一眼,笑骂道:“臭小子,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每每这个时候,我要讲什么故事,又或者请教什么典故,总是蕴含深意。严玉成已经熟知这个套路。我不理他,继续笑眯眯对严菲说道:“说的是楚汉战争之后,刘邦打败了楚霸王,做了皇帝……刘邦和楚霸王你知道吗?”可怜严菲一个十岁女孩,哪里听说过什么刘邦项羽?自然是睁着漂亮的凤眼,连连摇头。这要解释起来,太费精神。无奈之下,我只得放弃。反正这个故事也不是真要讲给她听,她只是一个幌子而已。“刘邦当了皇帝之后,一直迟迟不肯封赏功臣。他手下那些大将重臣一个个心里害怕……”“他们怕什么呀?”严菲好奇地问。我心中大乐。这小丫头片子,倒深谙听故事之道。尽管弄不明白,要紧时候却知道如何捧场。“他们怕刘邦杀他们的头啊。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于是这些人就聚在一起商量该怎么办……”严玉成与老爸对视一眼,心里已有些明白。“刘邦封雍齿”的故事,他们或许也知道的。“他们在一起商量的时候,恰好被刘邦和张良看见了,张良是刘邦的军师。刘邦很奇怪,问张良这些人在说什么。张良就很神秘地说,他们在商量造反的事情……”说到这里,大家都停下筷子,认真听我讲故事。“刘邦就吓了一跳,连忙问张良怎么办。”“怎么办呢?”这回问话的却是大姐。她上了初三,对历史多少知道一些。“张良可是绝顶聪明的人,当即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要他封赏功臣,尤其是要封赏雍齿……”“谁是雍齿呀?”严菲似懂非懂,却也来了兴趣。“雍齿是刘邦的手下,以前得罪过刘邦。刘邦一听就不高兴了,说雍齿这个家伙,我正要砍他的脑袋呢,还封赏他,想得美!张良就警告刘邦说,如果杀了雍齿,外面那些人就真的要造反了。”严玉成和老爸再次对视一眼,脸色凝重起来。“那刘邦到底杀没有杀雍齿呢?”“没有。刘邦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明白了张良的意思,马上就封了雍齿做什邡侯。其他的功臣一看,连雍齿都得了封赏,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于是都安下心来,不再想造反的事情了。刘邦的皇位也就坐稳了。”严菲问:“讲完了?”“嗯。”我点点头。严菲撇撇嘴,很是失望:“一点都不好听。”我不禁红了脸。虽然不是刻意向她献殷勤,第一次讲故事,就得到这么个评价,当真面目无光。所幸脸皮厚实,也不怎么惭愧。严玉成一口喝完杯中残酒,哈哈笑道:“好小子,故事讲得不错。呆会和你爸爸一块到伯伯家里来坐一坐。”对于严玉成这个邀请,我一开始并没有太在意。两家关系如此亲近,邀请我们爷俩去坐一坐也属正常。直到他当面提起干部调整的事情,我才突然察觉,今晚这个邀请,对我来说,意义深远。新任一二把手商讨县里的干部调整,居然让我这个小屁孩旁听,说明严玉成不但正经拿我当盘菜,恐怕还是烤全羊那样的大菜!解英倒是很懂规矩,恪守“夫人不干政”的信条,给我们倒了几杯茶,洗了几颗苹果放在书桌上,就退出了严玉成的书房,在客厅督促严菲写作业。那枣子读书 zhaozhi.us